第1章 车夫

    我是一个车夫，一大早我就已经蹲坐在江阳城南门口的马车队凉棚下，和我的队友一样，等待着有人前来雇佣马车。和队友们时常有说有笑，或者插科打诨，或者高谈阔论不同。我总是坐在凉棚下最靠外的柱子旁，眼巴巴的盯着城门口。头上戴的破旧蓑帽勉强遮挡一下我那直勾勾的眼神。每隔一刻钟，南城门外的渡口就会来一艘渡船，通过船渡过江的人会从南门进入城中，休息整顿后再出发到其他地方。所以江阳城南门很繁忙。我盯着那里，并非是在盯着我们的潜在客户，而是在默默计算着我自己统计的死亡率。 我所讲的死亡并非是真的死亡，而是在我意念中的死亡。

    当人们迈出进入南门门洞的第三步，我会在意念中在第一位守卫的位置挥出一刀，一刀斩下，死亡的人数与进城门人数的比值就是我在计算的死亡率。为什么是第三步呢？因为当进城门的人迈出第一步时，我会根据他们的步伐、性别、身高、体重、穿戴、脸色、眼神、肌肉分部、随行人员等各个方面确认此人的防备特点，当他们迈出第二步时，我可以确认他们要害部位的防护特点。第三步迈出，我的刀必须出鞘，尽力斩击，随后收刀，绝不多砍一刀。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现在从南门进来了已经没有活人。无论是官兵还是江湖客。生活看似很单调，但是趣味因此而生。就像车队凉棚北面的市街，高手如云。裁缝王阿婆打眼一瞧，什么人穿什么尺寸的衣服她已了然。让她看一眼就可以走了，回头来取衣服必然是又舒服又好看。卖肉的阿春哥，伸刀割肉一两不差。卖拉面的老齐，面条在他手里想粗便粗，想细便细，随心所欲。捏糖人的胡老头，捏的糖人又快又像，大人买的比小孩都多。我们车队里的车夫，各个都是识马的高手，马的优劣上手便知。专注造就了专业。虽然我的专业有些特别。到了傍晚，意念中的刀变成了真刀，白天从南门进来的活人变成了草人，如果找不到一刀斩杀他的方法，我会彻夜不眠。真的是不死不休。

    死，感觉是可怕的东西，但是用在别人身上，就变得淡然了。我的挥刀不是为了别人死，而是为了我不死。

    车夫出门都是带刀的。为了不死。

    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南城门口已经尸山血海。踏过尸山血海，一个人出现阻止了我的疯狂杀戮。老瓠子，我们车队的二队长，他风风火火的赶着马车穿过了南城门，出现在我的视野，挥出刀停在了半空。出事了，要么很好，要么很坏，老瓠子到家门口还不减速，一定是大事。

    注意到老瓠子不同寻常的并非只有我一个，还有正在接待客户的队长老瓢子。他顿时止住了对客户爽快的承诺，转而目不转睛的望向老瓠子。

    “六顺子去牵马！”老瓢子手指着老瓠子的方向，吆喝身旁的车夫去帮牵马。自己则将正在接待的客户推给了三哥，然后迎了出去。

    老瓠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小跑两步跑到老瓢子身前，小声的嘀咕了两句。从老瓢子努力克制喜色的表情来看，是喜事，大喜之事。

    “三哥，十三哥，有点急事儿，咱们到后院商量一下吧！”老瓠子给老瓢子说完，又吆喝我与三哥。

    我们自然是连忙迎上去，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三哥，是被称为江阳城首善郭员外的嫡出次子，我被称为十三哥，是因为我是郭员外的义子，在十六个兄弟中年龄排行十三。至于我和三哥的年龄比大多数车夫都小，然而他们却都称我们为哥，是因为郭员外马车队的老板。

    郭员外有很多生意，在江阳城之所以称为首善是因为他是江阳城首富。

    郭员外的嫡长子负责郭员外的田产，没有什么产业能比郭员外的田产重要。

    郭员外只有两个嫡子，其他都是庶子或者是收养的义子，但是郭员外收养义子有个规矩，那就是不能比大哥年龄大。

    三哥少年时，侠气很重，常在江阳城打抱不平，然而有次外出，没忍住心气，和外城的江湖人起了冲突，江湖人拔剑刺三哥，车夫老瓢子替三哥挨了剑，重伤濒死，回城养伤数月康复。郭员外感其恩情，为老瓢子组建了马车队，三哥和我帮衬着老瓢子处理事务。

    我主要的工作是保护三哥，因为马车队的业务风险很大。所以我天天挥刀，每时每刻都在挥刀。

    马车队要运送客人或者客人的货物，路途或远或近，道路有官道也有小道。所以风险很大。

    越危险的行业收益越高，郭员外深知此理。

    除了人和货，车夫还运送一种事物——消息。

    有时一条消息比运送满车的货物更值钱。郭员外深有同感。

    消息本身的好坏不重要，对车夫来讲，值钱的就是好消息，值大钱的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看样子今天老瓠子带回来的就是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