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妥协
林殊乐看着一旁哭得喘不上气陈遐思，又看了看专心致志编竹筐的陈望州，他现在好像里外都不是人。
他去了一趟施工现场，实在放心不下，想着还是亲自上门一趟，没想到，他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人还没迈进院子，他就听到了一阵哭声，那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不是陈遐思的，还能是谁的。
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急匆匆的跑了进去，那场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陈遐思蹲在陈望州的身旁哭得像个泪人，而陈望州整个人却是无动于衷，仿佛哭泣的不是他孙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在惊在原地一会，才问陈遐思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见到他时，小傻子就像见到什么救命稻草。
不停的哭着求他。“昨晚我没回家，爷爷不让我去上班，我要去上班，爷爷就不要我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陈望州是发现了陈遐思和秦允的事。
距离刚才他进了院子到现在，陈望州别说和他说话，就是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其实他也能理解，自己的孙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被别人拉到了床上去。
换作谁都不会高兴。
这事他也有一半的责任，毕竟当初他是亲自上门，让陈遐思去工作的。
他拍了拍陈遐思的肩膀，说，“小陈，没事的，你先出去玩一会，我有事情要和你爷爷说。”
“别哭了，我不会让你辞职，你去外面玩一会。”
陈遐思看了一眼陈望州，显然是不敢。
林殊乐自然看得出来他的担忧。“没事，你爷爷不会不要你的，你出去玩一会。”
陈遐思止住了哭声，半信半疑，终于还是一步三回头失落的离开了。
见人走后，林殊乐整理好表情，走到陈望州身边，讨好的喊了一声，“叔。”
陈望州没有理他，一改之前的和善。
林殊乐自然是有些尴尬的，他摸了摸鼻子，蹲了下去，“叔，小陈他很喜欢秦总……”
总刚吐出半个音，他意识到不对，又立马把改口，“小陈，他很喜欢秦允，您其实也看得出来。”
“他哭的这么伤心，其实您心里也不好受吧？”
“至于昨晚的事……”
他说到这里陈望州正在编竹筐的手一顿，眼神立马看向了他。
林殊乐怔住了，剩下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对方的眼神算不上凌厉，但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陈望州平时本就不苟言笑，就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但至少也带点老人的慈善的和蔼。
现在完全只剩严厉和凌厉，在配上因时间流逝，布满皱纹沟壑的脸，那眼神更显得凌人。
“继续说。”陈望州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林殊乐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去。
其实压根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越解释越觉得是辩解。
在强行的为秦允找借口。
林殊乐的嘴张张合合，最终硬着头皮往下说，“至于昨晚的事，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
也算是两情相悦，这几个字他自己都觉得说的太过于生硬。
“两情相悦？”陈望州反问，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你说这四个字你相信吗？”
林殊乐被他问得说不出话。
“若那个秦总有点良知就不应该和我孙子发生关系。他就是一个什么不懂的孩子，他能做出这种事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至于你，你还为一个畜生辩解，至始至终维护一个畜生，你的良心也被狗吃了吗？”
短短几句话让林殊乐哑口无言，也无地自容。
甚至被骂了，他都无法反驳一句，只能认了。
这也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陈望州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竹筐，“其他的老板我不清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你的老板彻头彻尾的就是一个人渣！”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请离开，正好也和说一声，陈遐思明天就不去工作了。”
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显然已经是下了逐客令。
林殊乐还不死心，他说，“叔，你说的完全是对的。可秦允他对小陈也是有感情的，你相信我。”
“他的做法确实让人愤怒，可小陈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万一……”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他又说，“总要给小陈找个依靠。”
陈望州冷笑了一声，“依靠？你觉得那个畜生会是一个依靠？”
“他能和陈遐思结婚？他会对另一半忠贞？何况这个另一半是个男的，还是一个你们口中傻子？”
林殊乐又再次被堵了回去。
陈望州又继续说，“你说的依靠，是指什么？来了兴趣花钱包养几个月，出手大方点送一套房，给点分手费。”
这话一针见血，字字见血，毫不留情的，把这话下的言外之意全都给刨了出来。
林殊乐也没想到对方会那么通透，他说的话冠冕堂皇，完全没有把那点意思给透露出来。
对方却完全清楚，明白。
眼前这人的聪明超出了他的想象。
被对方拆穿，他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突然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羞愧。
陈望州继续说，“确实，那一套房，那随便给的分手费，是我们一辈子都挣不到或者要一辈子都要不停的努力付出才能得到。”
“放在陈遐思身上，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但他是一个孩子，是智力发育不成熟的一个孩子。他没有成年人那么多的想法，也没有那么多的追求。”
“对于他这样一个不懂是是非非的人，以后等你老板腻了，他只会是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你以后都要不来了，不要再影响我们的生活。”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他说完向屋里走去，明显是不想和他再有过多的交谈。
他说的这些林殊乐哪里又不会不知道，刚才对方说的是完完全全的事实。
林殊乐确实有私心，一方面秦允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陈遐思，毕竟刚在新鲜感上。
至于感情，他只能说秦允栽跟头是迟早的事。
另一方面，他确实在为陈遐思着想。他不是圣人，不是有多伟大，去可怜陈遐思。
只是客观分析，权衡利弊下来的结果。
秦允跟他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跟过秦允的情人得到钱，房，车都不少。
陈望州年纪大了，人总归都会有离去的那一天，他自然也没有多少积蓄留下来给陈遐思。
与其让他那么辛苦的讨生活，还不如用这种方式让他后半生有点保障。
“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陈望州并没有回头，道脚步停住了。
林殊乐知道这是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叔，你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小陈是不追求物质，他随便给一口饭就能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一口饭对于他说也许并不那么容易。这个村的人你们都算是熟人，可还是有那么多人不待见他，欺负他。”
“你确定他能过的很好吗？”
陈望州身子晃了一下被他看得清清楚。
他又继续说道，“我们成年人讨个生活都举步维艰，更别说他一个孩子。”
“钱，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可至少能保证他在以后生活中不受困扰。”
“这不是一场所谓交易，我也是为了小陈着想。他当助理也很辛苦，这不算是什么包养，这是他辛苦工作换来的。”
陈望州沉默着，不说话了，这些话犹如刀剑一般，往他心里扎。
事实的残忍总是让人无力，但又却不能不接受。
“我猜，小陈的智力不足，是后天因素造成的吧？”
此话一出，陈望州不再保持着静止不动，而是转过了身，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看来，他猜对了。
“叔，事情已经发生了，何况小陈也真的很喜欢秦允，现在分开也解决不了任何事实。”
“今天我来不是受谁的指使，我也没有为谁偏袒谁，客观来讲，这对小陈没有坏处。”
“您认真想一下，我可以给小陈放几天假，如果您还是觉得他们现在分开比较好，后面我不会再多说什么。”
“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看着人离开的背影，一段回忆开始涌入他的脑海。许久之后，他那佝偻的身体才动了一下，如同腐朽的枯木，突然被掰动了一下。
刚才严厉的神情不复存在，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佝偻的背，好像又低了一点，他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看起来就如同经历了一个寒冬，格外的沧桑。
他缓缓的迈着步子，进了屋。
林殊乐离开了，走在路上陷入了沉思和矛盾。
他回想着刚才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了。
一方面觉得不做人，另外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对了谁都好。
没走多远，他就看到蹲在路边的陈遐思，他蹲着，双手环抱着小腿，整个人缩在一起。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那样子可怜极了。
“小陈。”
陈遐思立马就抬起了头，见人是林殊乐，他迅速站了起来，跑了过去。
“回家去吧，别哭了，脸都哭花了。”林殊乐安慰着，拿出了一包纸巾，给他擦了擦脸。
“林哥，明天爷爷准我去上班了吗？”他问。
林殊乐也不知道怎么说，看到陈遐思这个样子，他确实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自私了。
那些话确实也都在为陈遐思着想，可同时也在逼着陈望州做出后者的选择。
可以看出，他真的很心疼这个孙子，在其他的人口中陈遐思都是被称为傻子。
而在他的口中是被称为孩子，一个智力发育不成熟的孩子。
他逼着人把这个孩子送给其他人当情人。
他没有立马回答，陈遐思难受的低下头了，声音弱弱的，“爷爷不太喜欢阿允，说他是坏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觉得阿允不好。”
林殊乐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回去什么都不要问，爷爷准你上班了，你才能来。”
“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
陈遐思没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不会惹爷爷生气的。”
林殊乐夸奖着，“真乖。”
说完，他拿出了一千块给了陈遐思。
面对突然递过来钱，他慌张的摆手，“我不要。”
林殊乐说，“这是你的工资。”
“今天不是10号啊？工资10号才发。”
林殊乐被他这股聪明劲逗笑了，在他工作之前他说了一遍，没想到还真的记住了。“这是给你的奖励。”
“因为你工作很认真，今天我过来就是给你发奖励的。”
人总是在愧疚，良心不安时，总想为对方做点什么作为弥补，也是在安慰自己那颗可笑的良心。
“阿允让你给我的吗？”他问。
林殊乐说，“当然了，就是他让我给你的。”
听到这句话他并没有多高兴，“我不能去上班了，这个不能要。”
林殊乐把钱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这是你之前工作的奖励，早点回去，万一明天就能上班了呢。”
说完他直接就走了，没有给对方推辞的机会。
陈遐思最后只能拿着钱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陈望州一言不发的坐在板凳上，双手杵着拐杖，活像一尊雕塑。陈遐思觉得他的爷爷好像又老了很多。
他对老很懵懂，他的爷爷说过，他头上的头发白的变多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就是又老了。
陈遐思靠近了他，蹲在了他的身旁，“爷爷，我错了，以后我一定都回家。”
说着他把手中的钱递给他，“这是阿允让林哥给我的奖励。”
“说我工作做的好。”
他这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给他奖励，那阿允就不是坏人。
陈望州没有接过钱，只是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问，“你觉得你老板对你好吗？”
陈遐思用力的点头，“阿允他真的对我很好。”
“爷爷，他不是坏人。”
还是那么坚定的回答。
傻孩子，你怎么能分辨分出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去做饭吧，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你还是去上班，不要惹你老板生气。”
陈遐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高兴得双手搭在了陈望州的大腿上，像一个撒娇的小狗，“爷爷，你准我去上班了？”
“嗯嗯，去做饭吧。”这句简单的话，似乎包含了许多，最后的是无奈和心酸。那双苍老的眼睛泛起了泪花，显得十分的苍夷。
陈遐思注意到了，笑容立即消失殆尽，手为他擦去了眼泪，他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爷爷，你怎么哭了？”
他的眼泪也立刻涌了出来，“爷爷你不要哭好不好？遐思以后都会听话，不惹爷爷生气。”他说完，声音都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