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弃婴

    在那个时候重男轻女的现象远比想象中严重，尤其是中原地区，在那些地方常有溺婴事件发生。一个家庭为了生一个男孩不惜连生多个女孩，养不起就把她们送养或是遗弃，更残忍的就是直接杀死。此时各地都在大力宣传计划生育，要少生优生，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一个健康的女婴也比不上一个天生患病的男婴。他们哪怕是罚款、甚至是丢掉工作，也要生个男孩。不仅仅是因为几千年的封建思想，更多是因为在那个体力劳动为主的年代男人就是比女人有优势。如果你去问家里的长辈为什么重男轻女，他们会说在农村家里没个男人是会被别人欺负的。一直以来中国都是很多欧美夫妇领养孩子的优先选择。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的领养手续相对其他国家没有那么复杂和严格，另一方面则是中国的孤儿院有许多健康的女婴可以领养。这些被领养的女孩在养父母的照料下很多都成为了杰出的人。

    这天傍晚，李招娣牵着女儿的手走在乡间小路上，她们刚去亲戚家做完客正准备回家。

    夕阳均匀地铺撒在田野中，一块块的田连着远山，田里还有一两个人仍然在劳作，他们弓着腰麻利地割着草，可能是因为今年又干旱少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激情，全是对生活的无奈。龟裂的土地如同他们粗糙的双手，他们干着养活家人喂饱别人的工作，却总是处在社会的底层，如果劳动致富的话他们应该很有钱吧。

    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好像一道道围墙，把一个个怀抱梦想的人们禁锢其中，难以跨越。李招娣深知这一点——在这种小地方别想有未来。她也想出去打工，去大城市闯闯，不过显然她被孩子拴住了。

    走了一会儿，小方丽看到什么，手指着某个方向，拉着妈妈的手往那个方向去。李招娣过去一看，发现是个弃婴，肚子上还连着脐带，应该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只是这个孩子嘴唇发紫开裂，想必已经被丢在这儿好几个小时了，不知道还活着吗。李招娣本来不想自找麻烦，奈何女儿不停地替这个孩子求情，李招娣只好走过去看看。

    这个孩子是个女孩——果不其然。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可能也到了弥留之际了。李招娣本想叫村民来帮忙找找孩子的父母，但是仔细想想又算了，人家都把孩子丢田里了显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还把孩子送回去，不等于是把孩子送回去受罪吗。还是把孩子放去医院门口吧，要是医院能救她一命最好，医院不肯救也没办法啊。

    李招娣把用来背女儿的裹背把孩子包起来，小方丽问：“妈妈，我们去哪？”

    “我们去医院。”李招娣回道。

    “那这个小妹妹能活着吗？”

    “不知道。”

    到了医院，李招娣只是把孩子连着裹背一起交给一个护士并说了一声“这个孩子是我捡到的”就走了。李招娣想：家里本来就没钱，哪有能力去做好事啊，我得赶紧走，马上方丽就要上小学了，各种学杂费书费要交，我能把她送到医院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可能再帮她付什么医药费，哪怕是死了也不赖，重新投个好胎，下辈子出生在富贵人家。

    从医院出来，女儿一直关心地问：“那个小妹妹治好了吗？”李招娣实在不想理会女儿，但又嫌女儿一直问个不停，只好回答说：“医生把她治好了。”小方丽听到开心得眼里直放光。“那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把她丢掉啊，是不是一不小心就把她忘记在田里了？”真是个不知道世间险恶的孩子，不过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呢，她还太小，会不会吓着她——李招娣心想。

    “算了，还是告诉她吧，免得她又问我各种问题，烦死了。”李招娣这么想着，便说：“不是她爸妈把她忘记在田里，而是她爸妈故意要把她丢掉，因为她爸妈不喜欢她，不想要她。”小方丽听了，脸上充满了诧异，她这么小的孩子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不友好，她从小身边的人都说没有父母不爱子女，父母是最伟大的，今天第一次听说父母会把孩子丢掉。

    “那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她啊，因为她不听话吗？”

    “是因为她是个女孩，所以她爸爸妈妈不喜欢她。”

    “那我也是个女孩，那妈妈你也不喜欢我吗？”方丽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生怕妈妈说出那句肯定的话。

    李招娣心想：喜欢——到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因为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妈，我要是不养你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也没有多讨厌，就是刚出生的时候天天晚上睡觉睡不踏实要起来喂奶，还有哭起来声音太尖了，有的时候让她来帮忙尽帮倒忙，上次说什么要帮我洗衣服，结果把一大袋洗衣粉倒进去半袋，不打她一顿都说不过去，小孩子就是要让她长长记性。

    “妈妈还是喜欢你的，但是有的时候不喜欢，就是你不听话的时候，你要一直都乖乖听话妈妈就喜欢你了。”李招娣心里暗自窃喜，小孩子还是要随时敲打她一下，这样她以后才会乖乖听话。

    这番话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很管用的，小方丽一听说妈妈不讨厌自己便开心得不得了，但是听到妈妈说不喜欢不听话的自己，小方丽就有点着急了，她不停跟妈妈保证一定会听妈妈的话，一定做一个让妈妈喜欢的乖孩子。可是什么是“听话”什么是“不听话”呢，妈妈说的话都一定要听吗？如果妈妈说的是错的呢？小方丽心里哪怕有千百个疑惑也不敢说出口，因为她太想让妈妈喜欢她了，她从小就没有什么人爱过她关心过她，她脑子里唯一留下的关于父亲的记忆就是妈妈对父亲的恶毒的咒骂，她知道父亲一定是个坏人，她便不去渴望父爱，但是妈妈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也最爱妈妈，她渴望从妈妈身上得到相同的爱。虽然有时她会疑惑妈妈是不是不爱自己，不过很快这种疑虑就会打消，妈妈生下了她，给了她生命，怎么可能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