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闯祸

    小方丽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就近在镇上的幼儿园上学。平时都是妈妈李招娣接送，有时遇上突发情况不能按时接送，李招娣就给老师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老师知道她家是单亲家庭，家里也不富裕，也会体谅一下。

    小方丽也很让人省心，在幼儿园里都乖乖地听老师的话，老师经常夸奖她，每天都能得到老师发的贴画。小方丽刚入学的那天也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舍不得离开妈妈，哭得很伤心，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小方丽虽然没有爸爸，但是她也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看到其他小朋友的爸爸来接他放学时也会好奇自己的爸爸在哪里，她问过妈妈，妈妈也只是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并且不会回来。小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他们懂的不多，但是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思考。小方丽认为爸爸应该是个坏人，抛弃了她和妈妈。

    自从方达富死后，李招娣的公公婆婆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对亲孙女也不闻不问，还到处跟人说李招娣克夫。按理说丈夫死了妻子可以改嫁，就算没有改嫁选择继续在婆家帮忙照顾公公婆婆也是情分，这也要看公公婆婆对她好不好，不然谁也没有权利要求她守寡。李招娣的公公婆婆简直就是新时代的封建余孽，不仅不允许李招娣改嫁，还要求她不准和其他男人处对象，就差没要求她看《烈女传》，然后暗示她上吊自杀，最后跟政府要座贞洁牌坊。李招娣为什么不反抗呢？因为她开的小卖部是公公婆婆出的钱，铺面也是公公婆婆家的，营业执照也是婆婆的名字，她要是不同意就要放弃小卖部。她能怎么办，她要生活孩子要上学。出去打工也不是不可以，那孩子谁带，公公婆婆是不可能了，自己的父母又根本不关心自己，弟弟高考落榜，得掏钱让弟弟去补习学校复读。思来想去先攒钱，钱攒够了就立马带着孩子离开。

    小方丽刚入学两个月，这天一切都是那么平淡，狭隘的小镇上掀不起一丝波澜，在这里生活的唯一好处就是没有人会去细想为什么自己会被禁锢在这里，这样也就不会有反抗，不会有质疑，更不会因自己无法改变现状而痛苦。

    李招娣照常去接女儿放学。生活真是折磨人，在一众家长中，李招娣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竟和三十多岁的不相上下，脸上都写满了生活的不尽如人意，甚至有些保养得好的妇女状态比她还好。

    刚进教室，老师就让李招娣留下来一下，有话要跟她说。也许是从上学起就产生对老师的畏惧感，李招娣觉得一定是女儿做了什么错事，心里开始颤抖。此时小方丽正一言不发地坐在课桌前，头低着抠指甲。

    等到小朋友们走得差不多了，老师过来跟李招娣说：“今天方丽和一个小男生起了冲突，方丽咬了那个男生。”

    李招娣心想——果然出事了。赶忙询问老师：“那她为什么要咬人家？”

    老师组织一下语言，答道：“我问了她和那个男生还有其他在旁边的小朋友，其实是因为那个男生说她没有爸爸，她就生气了，那个男生又说她爸爸是杀人犯，她瞬间就爆发了，然后就咬了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估计也是听家里的长辈说的，小男生又调皮，这个年纪的孩子心直口快的，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给别人带来伤害。问题就在于伤有点严重，给人咬出血了。那个小男生已经被父母带去医院做检查了，至于这件事之后怎么处理也要看他父母的态度。不过到时候要是追究起来，难免要赔钱。”

    李招娣着实没想到，女儿给自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去抱怨也没有用了，孩子也想有个不是杀人犯的爸爸。

    虽然李招娣在和老师交谈的过程中两人都刻意降低音量，可是小方丽好像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头越来越低，渐渐将脸埋到了桌子上。

    李招娣牵着孩子离开了幼儿园。在路上她们都沉默不语，不像平常那样有说有笑。小方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比其他同龄人更懂事更省心。当其他孩子都还在玩玩具的时候，小方丽已经开始帮妈妈做家务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哪个孩子不想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呢，他们要是能选择的话肯定也希望自己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小方丽每每看到同学可爱漂亮的小书包心里满是羡慕，她也想任性地在地上打滚让妈妈给她买，可是这样做不仅不能得到想要的小书包，还会被妈妈责骂不懂事。她不是个会不顾家境去向父母索取的孩子，她是母亲心中的乖女儿，她想要得到母亲的夸奖，她会努力成为母亲喜欢的样子。

    到家了，李招娣去做饭给女儿吃。时间不充裕，只能简单做些家常菜，菜是少了点，该有的营养也都有，孩子不说养得圆润，倒也不会营养不良，在这个时代还每天都能吃上肉。

    其实小方丽一点也不喜欢在家。家里的饭菜没有幼儿园的好吃，也没有幼儿园的丰盛。所以每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她都会故意多吃点饭菜，午觉起床后还有水果，这样下来到吃晚饭的时候也不会有明显的饿意，晚饭时象征性扒几口饭就可以了，妈妈问起来就说在幼儿园里吃多了，妈妈也不会说什么。在家里她总是要看妈妈的脸色，无时无刻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惹妈妈生气，妈妈生起气来很少打人，但是抱怨，抱怨当初要是没把她生下来就好了，抱怨为什么她不能让妈妈省点心，抱怨她不懂得体谅母亲，可是她仅仅犯了些每个孩子都会犯的小错。在家里没人可以陪自己玩，自己仅有的玩具也玩腻了，家里的电视大部分时间都是妈妈在看，妈妈说小孩子看电视看多了伤眼睛。

    第二天中午，老师打电话给李招娣，那个男生的家长想见她，当面谈。

    两家人聚在园长办公室里，光从穿着就能看出两家的家境。那个男生的妈妈在李招娣进门之前还对着老师大声叫嚷。

    “我不管她家是什么情况，她女儿把我儿子咬伤了，都出血了，万一留疤了怎么办，我儿子以后要是想当兵呢？今天必须想个解决的办法！”刺耳的吼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挤压着房间里稀薄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

    李招娣不情不愿地踏入那个刻薄的地方。一时间气压升高，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连开口说话都变得艰难。

    李招娣没有所谓谈判的权利，只有取得对方的原谅才是上策。李招娣在那女人面前低头哈腰无比顺从，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只是在做她一直在做的事情而已。比起对付用权威说话的父母，这位大姐已经算是讲理的了。

    这位大姐十分难缠，一会儿说要个解决办法，当李招娣提出赔钱之后这位大姐又说自己不是为了钱，可是她自己也说不出该怎么解决。一大群人在园长办公室里耗着，老师也想赶紧解决。

    就这么相互纠缠到幼儿园都快放学了，还不是赔钱了事，直接说要赔钱不就行了，没人会有什么想法，大家只想赶紧结束。李招娣也早就料到十有八九要赔钱，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追究什么法律责任，而且也不过是咬伤，血也流的不多，实在不放心就带孩子去打针狂犬疫苗。那个大姐也真是的，谁能知道她到底想要怎么解决，她还不直说，浪费了大把时间。

    晚上在家里，李招娣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说道：“虽然那个男生也有错，但是你也不能咬人家啊。他说什么你不去理会不就行了，你知道今天他妈妈来追究了吗？我们家本来就不富裕，还因为你赔了钱。我今天那是低三下四的求人家原谅，你以后可不能再给我惹事了。”

    女儿点点头，随后小声问道：“我的爸爸真的是个杀人犯吗？”

    李招娣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么小的镇子，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几天镇子上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只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

    面对女儿的问题，李招娣选择不回答，反正她不说女儿早晚也会知道的。比起其他人的闲言碎语，母亲的亲口承认未免显得太残忍。小孩子嘛，等她长大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