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车店
李招娣开的小卖部附近有一所小学，也是镇上唯一的一所小学。平常最主要的顾客就是学生。有的时候老师也会来她这里买一大堆文具当做给学生的奖励。每到小学放学时，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冲出校门，来到她的小卖部里买零食。李招娣喜欢这些孩子，胜过喜欢自己的孩子。这些孩子是祖国的希望，她的孩子也是她的希望。如果方丽长大以后能实现她考上大学的愿望，那么她也可以“母凭子贵”，去大城市里过上幸福的生活。李招娣一心想靠着孩子摆脱现在的生活，脑子里整天计划着该让孩子上哪所幼儿园，上哪所幼儿园以后会更有出息。
方达富天天往外跑，反正肯定不是干什么正经事。自己在外面把钱挥霍得差不多了，就回来拿，拿完钱又走了。前几天还在街上骚扰一个有夫之妇，不过人家老公也不是吃素的，当街就跟他打了起来，后来有人报了警，警察来强行把他们两个分开，然后被带去派出所去了。每次方达富进派出所都跟回自己家似的，所里的警察都认识他，见到他也是相当厌烦。每次婆婆都要叫李招娣去派出所捞人。她才不去呢。这种垃圾死了最好。等到方达富死的那天她一定放鞭炮庆祝。
小卖部隔壁是家修车店。开店的是一对夫妻。结婚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去城里的医院看过，医生说女的没什么问题，应该是男的有问题。他们当然想要个孩子，也一直遵照医嘱吃药治疗。不过没有孩子也不影响小两口的感情。丈夫修车，妻子就帮人家补补衣服，换换拉链，再加上家里还有几亩地承包给别人了，一年下来能攒下好些钱。
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孩子，所以在看到方丽没人照顾时首先提出帮忙带孩子。他们将方丽视如己出。丈夫说:“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就要好好对他。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那选择了你也是一种缘分，养几年也会养出感情的。”
李招娣忙的时候孩子就让女的帮忙照顾，需要干什么体力活，男的就来搭把手。他们刚知道李招娣的遭遇时，就决定要好好照顾这个苦命的姑娘，能帮一把是一把。
李招娣每次看到修车店的这对夫妻恩爱的画面心里就泛起一阵苦涩。在她看来，爱情就应该是这样。最好的是，这对夫妻俩都姓马，不用纠结孩子以后跟谁姓。
马家夫妻一个是回族一个是汉族，平时倒也不讲究这么多，猪肉也照样吃。有时家里杀牛杀羊也会给李招娣送来一点。家里熬了米汤也会给李招娣母女留两碗。虽然李招娣没多少钱，但是在这对夫妻的帮助下方丽的体重一点也没有输给同龄的孩子。有一次马大哥还托自己在城里工作的朋友给方丽带回来了玩具、纸尿裤和奶粉。李招娣觉得收人这么多东西不好意思，一定要给钱，马大哥也不好拒绝，就随便说了个数字，只收三分之二的钱。
那天，不知道离家多久的方达富回来了。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已经到了形销骨立的程度，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他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
方达富走进小卖部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李招娣给他钱。
他在外面的这些日子，又沾上了毒品。为了满足他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欲望，他借了不少钱，李招娣莫名其妙的就背上了一堆债。
方达富在收银台翻箱倒柜，搜刮着每一分钱。拿走了收银台里的钱还不够，让李招娣把所有的钱都拿给他。
李招娣抱着孩子不断往后退，方达富步步紧逼。
“你他妈出息了！敢不听老子的话。老子有多难受你知道吗！老子一天不吸那玩意儿就难受得要死！你既然嫁给我了就要好好服侍我。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李招娣害怕得浑身发抖。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但是没有人敢上前。大家都站在小卖部门口两米处，讨论着这家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修车店的老板说:
“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这是人家的家事，警察也不好管。来了也只能劝几句。”
方达富见李招娣不给钱，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抓住李招娣的头发往里拖。李招娣赶紧把孩子放在空货架上，被方达富拖着进了仓库。头皮的撕扯疼让李招娣拼命反抗。但是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太大了，她也只是把方达富的手抓破皮出了点血。地上散落着一根根被揪掉的头发。
进了仓库，方达富重重地把门砸了回去。昏暗的仓库里，李招娣被扔在地上，腹部砸在一箱啤酒上。方达富开始了他的施暴。
李招娣被打得发出凄惨痛苦的嘶吼，伴随着孩子凄厉的哭声。围观的人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哎呀！赶紧报警吧！待会儿出人命了！”
“就是，别搞出人命来。”
马家夫妻想去阻止，但是仓库的门被锁死了，没有钥匙打不开。马大姐到处找钥匙，马大哥用肩膀撞门，想把门撞开。
派出所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警察最快也要十分钟才能过来。
仓库里的声音渐渐减弱，方达富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往昏暗的仓库里望去——李招娣躺在地上蜷缩着小声啜泣。她的口鼻处都流出殷红的鲜血，披头散发，鞋子也掉了一只，在身上其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不少淤青。
李招娣捂住脸，无助地放声大哭。她如此地痛恨这个世界，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为什么连她最亲的人都不愿意帮助她。她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一想到老人说自杀的人会下地狱，她就犹豫了。人们常说“人生苦短”，但是她觉得她的人生也太难熬了，她真希望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
马大姐把她扶起来，带她去诊所里包扎上药。
“我好想去死啊。死掉之后就没有这么痛苦了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好死不如赖活着’，总有一天会变好的。”
“那要是我一直这样怎么办？”
“不会的。人生是起起落落，你前面都是落，后面该起了。你要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不信。方达富这种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缺德事，现在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会好的，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