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田鹏打断了小花的腿
田鹏的二弟在济州火车站找了一晚上也没有看到小花的影子，他们把车停下，边说话边搓手跺脚取暖，“大哥，你先稳住，嫂子应该没有去济州，一路上我们琢磨着她去商州的面更大，她要跑也是往老家跑，那肯定得到南边去坐车啊”，大家把田鹏从地上拉起来搀回家，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昨晚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他端起已经凉透的饺子，一口一个一口气全吃光了，然后回到卧室蒙上被子倒头就睡。大家知道他心里苦，也就退到院子继续等待三弟的消息。
快到中午了，去商州的摩托车还是没回来。妇女们都回家做饭去了，男劳力干等着无聊，索性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打牌，有才也跟着大家伙围成一圈观摩指点，农村打牌主要靠咋呼，比的就是气势足嗓门大，这牌一开打所有人都忘乎了所以，有才憋着尿，忍了好几圈都舍不得去厕所，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挤出了人群跑到路边就尿，突然，远处传来到了摩托的声音，他一看是三舅回来了，后面还坐了两人，他赶紧跑回院子，冲进田鹏的卧室，掀开被子，
“舅舅，舅舅，快起来，三舅好像把妗子找回来了”
田鹏立马跳下床，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这时候，三舅的摩托车已经开进了家门，后座中间坐着小花，她双手被绑着，满身都是土，一脸恐惧。
“大哥，嫂子我给你找回来了，在商州火车站门口找到的。。。”
田鹏冲过去，一把把小花扔在了地上，上去就是一脚，“跑，我让你跑，你这个没良心的。。。”，他还要再打被大家拉住，“说，你为什么跑，我们田家哪里对不起你？”
这时候几个女眷把小花扶起来，解开了绑着的绳子，小花一脸绝望，也许是被打的疼了，她哭着跪了下来，
“田鹏，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我老家还有孩子，她病了等着我回去给送钱治病呢”她边说边磕头，“我孩子得了白血病，需要花钱看病，牛贺骗我们村里人说这边好赚钱，我们就跟他出了山，结果到了才发现，他是个人贩子，我们几个姐妹都被他卖了。。。”
这些事情，乡亲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知道小花老家有孩子还生病的事，小花哭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
“田鹏，这些钱我还给你，你放我回去吧，让我看见孩子最后一面吧”说着又使劲磕起了头，
“你，你还偷了钱，我打死你。。。”田鹏挣脱了大家的拉扯，冲到小花面前夺过钱来，伸手就扇一嘴巴，
“你是老子花钱买来的媳妇，就是我田家的人，想回去？门都没有了，要不是我弟弟追过去，你他妈的就带着钱跑了。。。”说着就又是一脚踹过去，小花被打的嘴角流出了血，他抱着田鹏的大腿哭喊到，“田鹏，你就让我回去吧，让我看孩子一眼就回来行不行，求求你了”
此刻的田鹏被气疯了，“你就是还想跑是吗，我让你跑。。。”
说着，他一脚踢翻了小花，一只脚踹着小花的膝盖，双手使劲往上抬拉，只听咔嚓一声，小花痛苦的双手捶地，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她的腿断了！
“跑，我让你跑。。。”田鹏还不解气，红了眼的他还要打，被大伙死死的拉住。
“不要管她，她是自作自受！”说着，田鹏朝着疼的在地上打滚的小花吐了一口。
小花满地翻滚，身上全是土，头发乱糟糟的沾满了枯草，她哭喊着求大家帮忙叫医生，冷漠的人群没有搭话，有才看着心里难受极了，这半年来，小花妗子经常给他和姥姥送好吃的，也帮着他家洗衣服收拾房子，他觉得不该这么打她，“田鹏舅舅，送妗子去医院吧，这样会出人命的”
“小孩子滚一边去，大人的事轮不到你说话”田鹏怒斥着有才，他走到小花身边，俯下身来“说，还跑不跑？”
“不敢了，我哪里也不去了，求你送我去医院吧。。。”
“还想去看孩子吗？”
“不想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送我去医院吧。。。求你了。。。”
大伙见这样，也都纷纷劝田鹏，“田鹏，差不多就行了，真要出了人命就不好了，赶紧送她去医院看看去吧”
“好，看在大伙给你求情的份上，我饶了你这一会，下一次再跑，另一条腿我也给你打断！”田鹏恶狠狠地说着，就要送招呼人送她去医院，
“大哥，慢着，送到医院她大喊大叫怎么办？招来了警察就麻烦了，还是找个医生上门给处理吧”
三弟的话提醒了田鹏，于是大家把小花抬进了卧室，三弟也顾不上劳累，自己就又开着摩托车到镇上拉医生过来。
临走的时候，三弟还大声地交代“乡亲们，我嫂子的腿是喂猪的时候不小心摔断的，我这就去找医生，大家跟着忙了一夜了，都回家吃饭去吧，”。
有才也跟着姥姥回到了家，他甚至有点自责，是他最早提出来去火车站找的，如果他不说，也许妗子就不会被打断腿，也许她很快就能看到自己的女儿了，可是田鹏又是自己的舅舅，小花真的要跑了，他还要打光棍！他纠结的吃不下饭去，姥姥却心情好了很多，小花是从她家跑的，真要找不回来，她会内疚一辈子，
“有才，吃不下就睡觉去吧，这小花找回来了，咱们也就安心了，我也去睡会”。
有才躺在床上睡不着，他从田鹏舅舅买媳妇到现在妗子的腿被打断，他是全程目睹甚至参与的，他小小的年龄理解不了小花为何会被卖掉，被打成残废为何没有人同情，更没有人给她撑腰，他想起了妈妈被奶奶欺负的时候，田鹏舅舅带人去主持公道讨要说法，为何同样一个人过去可以主持公道，现在却成了施暴者？再说姥姥家这个村子，所有人不管对错都站田鹏一边，对小花妗子被打断腿的遭遇连个安慰的都没有，其实小花妗子要回家看一下重病的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啊，难道乡亲们都错了吗？
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村子里少了熟悉的喧嚣，多了一些陌生人和孩子，田鹏的院子里也没有了乡亲们围观，据说医生过来做了简单包扎固定后就让去县医院做处理，但是田鹏不去，医生是摇着头离开的，说这条腿是废了。
有才觉得愧对小花妗子，一连几天也没有去田鹏家看她。他一个人在家里听收音机，新闻里说中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以后美国大规模机械化种植的粮食就可以卖到中国了，中国农民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但是中国的产品可以卖给外国了，出国也变得容易了。他听着很好奇，但是也不懂这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就想着等德荣舅舅回来问问他，德荣舅舅和日本人做生意，肯定知道的多一些。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有才正想着呢，二宽舅舅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大袋子干海鲜，
“大嫂，我回来了，有才，给你好吃的”
“谢谢舅老爷，德荣舅舅回来了吗？”
“回来了，晚上和你姥姥去我家一块吃饭吧，舅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二宽舅老爷在青岛住了十天，过了初七德荣和媳妇也要上班了，他们就送老两口回来了。
有才还是第一次见到德荣媳妇，只见她瘦高个，长头发，脸庞化的很是精美，身上有一种香喷喷的味道，
“有才，这是舅妈，快叫舅妈好”德荣高兴地招呼着有才和姥姥坐下吃饭，
“舅妈好”有才羞涩的叫了一声，
“有才是吧，我听德荣说过你，拿着，这是舅妈给你的红包，春节快乐！”说着就递过来一个红包，
“有才，赶紧接过来啊”德荣笑呵呵的说着“这孩子今天咋这么害羞”
“谢谢舅妈”有才红着脸接过了红包。
两家人一块吃饭的时候，姥姥把田鹏媳妇的事告诉了他们，二宽叔也很吃惊，心想过年的时候应该看紧点啊，自己要在家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悲剧，
“哎呀，你们这里还能买媳妇啊，还抓人打断腿？这事是犯法的，难道警察不管吗”
德荣媳妇很是震惊，“都什么年代了还买卖妇女，私设家法，把人都打残疾了，这事要是有人告到法院，至少得判十年”
“咱们这三不管的地方，一直都是这个民风”德荣边吃菜边说“要改变这风气，不是咱们操心的事，赶紧吃饭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们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今年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了，一切都得按照法律办事”，德荣媳妇很是不满，她觉得这事搞得太过分了。
“德荣他媳妇，吃饭吧，这事咱真的管不着，民不举官不究，小花娘家也没人告，这事肯定就这么过去了，吃饭吧，”二宽舅姥爷说着就招呼大家吃饭，他喝起了酒。
有才不懂法律，但是他一直觉得打人致残肯定是不对的，按照这个推理，家族人少的人家就一定会挨欺负，其实中国农村上千年都是如此，所以大家都拼命多生孩子，特别是多生男丁，这样才能自保。既然二宽舅老爷不让说这事，有才也就不敢再问了。他想到了收音机的新闻，就问道，
“舅舅，咱们国家加入这个什么贸易组织是啥意思啊，对我们有啥影响”
“你说的是世界贸易组织吧，这个我们国家谈了好久才谈下来加入的，这么多说吧，以后咱们普通人也能直接和外国人做生意了。。。”
“能做生意也得守规矩，特别是得守法律，像咱们这么乱来，肯定是不行的”没得德荣舅舅说完，舅妈就插话了，“有才，你长大了得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太落后了，可以说是愚昧。当初你妈妈就很聪明，跟着你舅舅种蒜，也算是和外面世界的一种接轨，你也要继承妈妈的远大志向”
“你舅妈说得对，以后种地肯定发不了财，要多种经济作物，甚至到工厂打工也行”德荣见媳妇还是不忿，赶紧岔开话题，“爸，今年的大蒜咱们没种，人家济州那边大面积种植，现在我们和日本客商的合同都签好了，真是可惜”
“不可惜，现在这里的老百姓讨厌日本，你要再给日本人收大蒜，搞不好还得挨揍，算了吧”
有才仔细的听着，他觉得舅妈说的有道理，和收音机里的人说的差不多，现在是法治社会，那种欺软怕硬窝里斗的民风是要改变了，此刻一颗种子种在了他的心里----将来一定离开这个落后的地方，去城市里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