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列车上哺乳珍珠的人是谁?
我们直接上二楼,验票后进入母婴候车室,正好开始检票。
“我是硬卧票,15车厢1号下铺。”排队时李戈说:
“我先送你俩上硬卧车再说。”
我没客气。
我们走过检票口就是天桥的桥面,直走过去再下桥就是月台。
月台边静静地停靠着一列绿皮车,车窗外下面的白色列车牌上面写着“南京—特快—北京”的黑字。
找到15号车厢,一位女乘务员已站在车门旁迎候我们。
乘务员验票时,李戈说是送我娘俩上车,乘务员说,送上去就赶快下来。
我是t65/t66次特快列车的常客,但坐硬卧还是第一次。
我们登上步梯走进车厢就是1号床位,上面铺着凉席,折叠的白色毛巾被和枕头摞着放在床头。
我把婴儿放在床上,挨着婴儿坐下来,背后隔墙就是列车员休息室。
母婴候车室比候车大厅检票早十分钟,后面的大队人马还没到。
李戈把塑料盆放在床底,两个背包放在床里边,黑塑料袋放在靠窗的小桌上。
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袋光明牌奶粉,三袋蟹黄面、三袋红烧排骨面、四个咸鸭蛋、四双一次性筷子,还有一盒南京牌香烟。
我打开襁褓换尿布,李戈拿起塑料盆打来半盆温水放在凉席上。
他又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带盖儿的大白搪瓷缸,拿起一包蟹皇面,转身到热水炉,很快把冲好泡面的搪瓷缸放在小桌上,拿出一个咸鸭蛋和一双一次性筷子放在旁边,又用我的玻璃杯打了开水。
“你先吃吧。”他又说,“你看严大爷替咱们想得多周到。”
他说着顺手拿起换下的尿布,向车厢另一端的洗手间走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大队人马也基本各就各位消停了。
有的上车就睡觉,有的跟我们一样抓紧吃饭。
车窗都开着,没有一点儿风吹进来,还听得低吟的隆隆雷声。
车厢顶上的小吊扇努力地摇着头,虽然还是热,但比候车大厅强多了。
他拿出奶粉和奶瓶,冲好交给我。
我在给婴儿喂奶的时候,“呜——”机车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开动了。
当列车驶离站台开始加速时,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哗地划破漆黑沉寂的夜空,随后是一声震耳的霹雳,再随后大滴大滴的雨珠噼噼啪啪地从窗外斜砸进来,溅起水花。
李戈赶紧把车窗放下来,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就是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带着珍珠,离开了那座难忘的美丽城市南京,至今我还没有回去过。
“现在开始换票了,请出示车票。”乘务员走过来,微笑着说。
她,年龄跟我差不多,头戴灰蓝色大檐帽,短发,瓜子脸,温柔的大眼睛,短袖白衬衫紧绷着高耸丰满的胸部,戴着“上海列车段00158”的胸牌,手里拿着换票的黑皮夹,身段柔美,步履潇洒。
李戈从裤兜里掏出车票交给她,“这张是卧铺票……”
“这张学生票是谁的?”乘务员说。
“是我的。”我说。
那时的硬座票还没有座位编号,上车要抢座。
“我跟她换了车票。”李戈说。
“那你应该去硬座车厢。”乘务员说。
“我补办一张硬卧票。”李戈说。
“这张学生票你先拿着,”乘务员说,“等我换完票再说。”
“你还没吃饭呐,”我突然想起,催着李戈说,“快点儿……”
等李戈吃完泡面,乘务员回来了。她说:
“现在正值暑运高峰,全列车满员,连硬座的站票都紧张。硬卧席等到了德州才有下车的,可那时已经天亮了。”又说:
“现在硬座车厢的人太多了,餐车都是满员,从车上你根本走过不去。”
她双手把黑皮夹抱着胸前说:
“即便在下一站停车时,你下车跑过去,你也上不了车。”
“那我就不去硬座车厢了,我还要照顾婴儿呐。”
“跟我来。”她走进列车员休息室坐下,问李戈:
“这个婴儿是你的?”
“不是,”李戈小声地说:
“这是我俩在玄武湖捡的弃婴,叫珍珠。”
“哦——我说呢,一个学生怎么就有了孩子呀?”她笑了。
“这不是遇到特殊情况了吗?”李戈说。
“那你就只能在列车连接处忍一宿了。”
她从办公小桌下拿出一把小竹椅,笑着说:
“坐这个,拿着吧。”
“谢谢你。不知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158’好了。”她指着自己的胸牌,笑着说。
李戈回来,小声跟我说:
“弃婴的事我说了,还借我把小竹椅。”又说:
“晚上我就在连接处,你这有事就叫我。”
他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个杏红色的小茶叶罐,往大茶缸里放了不少的茶叶,又拿出本书。
熄灯了,只有过道小桌下面的小灯亮着,熙熙攘攘的车厢安静下来。
我躺下看着身边熟睡的珍珠,她的小脸已经变得红润。她的一呼一吸都与我的心跳联系在一起……
听着均匀的“喀嚓、喀嚓……”列车发出的节奏声响,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158来了,她说该喂奶了。
我拿起奶瓶,她说不用。
她拍着胸脯说,喂我的奶,奶粉留着回去吃吧。
说着她抱起珍珠,走进乘务员休息室。
我不放心地跟在后面,站在门外,看着她。
她解开衬衫和乳罩,露出圆滚滚的白皙乳房,珍珠的小嘴含着乳头,嘴唇紧贴着浅红的乳晕,大口地吸吮着、吞咽着。
她低下头轻轻亲吻着珍珠的额头,还用舌尖舔着珍珠的额头、眉毛、耳朵、脸颊……她仰起泛着红晕的脸。
“还是吃母乳好,我的龙凤胎就是吃我的奶。”她说:
“现在是暑期,人手紧,我今天是替班。”
“你的奶水很好。”我说。
“我的奶足够两个孩子吃。我在车上喂不了奶,会觉得涨。”她微笑着说:
“现在珍珠来了,你看多好,两全其美。”又说:
“在车上,给珍珠喂奶、洗尿布我全包了。”
车厢门都是敞开的,我看见李戈坐在小竹椅上,双脚抵着对面厢板底脚,蜷着腿,手压着书放在大腿上,头歪着睡得正香。
“还要谢谢你的小竹椅。”我说。
“这是我特备的,你看,这就用上了。”她笑着说:
“孩子就放我这儿,这儿安静。你去睡觉吧,有事我再叫你。”
我躺在床上……像躺卧在绵软的五彩云朵之上……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我的脸庞。
幸亏我闭着眼睛,实际我什么都看得见,还能听到美妙的音乐。
我随五彩云朵盘旋而上,像在坐着儿童乐园的转椅,一会儿云朵又变成像核桃似的五彩云团,发射着旖旎[yi ni]的光芒。
我站在云团的中央,看到对面还有一个五彩云团,中央是一位白衣大士端坐在莲花之上。
我俩忽近忽远,近的时候可以触摸得到,远的时候只能看到其钻石般的星星的光芒。
忽然,我俩又合成一个云团,我站在她的旁边。
她手指远方温柔地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一座百花盛开的高山,还有‘灵泉’二字。”
“切记。”
我低头看见玄武湖像一颗水滴翡翠镶嵌在广袤的大地上,还看见高大的童子拜观音石静静地看着我……
又看见一列绿皮火车奔驰在青山绿水之间,上面挂着“南京—特快—北京”的列车牌……
又看见158大姐在给珍珠喂奶,还不时地亲她的小脸蛋儿一下……
又看见李戈坐在小竹椅上,翘着二郎腿,皱着眉头,盯着手捧的书,另一只手夹着支烟,烟灰都很长了也不知弹一下。
他在看什么书?这么入迷……
我轻声说:“李戈。”他像没听见。
我又大声说:“李戈!”他还是低头看书。
我又大喊一声:“李戈——”
我感觉有人在推我……
我醒了,原来是158大姐抱着珍珠坐在床边。她笑着说:
“快到德州了,我要做准备工作了。”
此时天已大亮。我把李戈叫过来,赶紧洗漱,早餐还是泡面加鸭蛋。
我让他上床睡觉,我坐在小竹椅上,襁褓放在他的腿边。
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我拿过他枕边的书,一看原来是《平凡的世界》第一本。
书是新买的,但在七十七页右上角有一折角,是一缺憾。
我把大茶缸里的剩茶倒掉,重新沏好茶,盖上盖儿,等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