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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玄武湖,世上有偶然的相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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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云呷了口茶,又合上眼睛,继续讲道——

    我毕业离校的那天是七月七号,三天前就买好了火车票,老式的小纸板的那种,学生半票255元。

    t66次特快,晚上十点从南京站发车,第二天下午两点到北京站。

    我那天穿的是白色连衣裙,脚穿回力牌白色帆布鞋,头戴白色的确良遮阳帽。

    到了火车站,看到站前大钟才六点钟。

    进了候车大厅,一股蒸笼般闷热的混合着汗臭味、烟草味、厕所味……扑鼻而来,险些把我呛晕。

    头顶上的吊扇飞快地旋转着,就像没有风。

    我坐在长椅上,右手搧着草帽,左手拿着白色方毛巾不停地擦汗。

    人们的说话声、小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哭叫声、喇叭里的通知声……嘈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浑浊的声浪,拍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让人头晕。

    我实在受不了了。

    暑期天长,天还很亮,离检票进站还有三四个小时,正好可去玄武湖一游。

    我以前和同学一起去过。

    而这次是独自一人,而且不知下回何时再来,油然而生一种别样的心情。

    我走出候车大厅,听到有“马头牌冰棒——冰棒马头牌——”的吆喝声,花两毛钱买了根“大赤豆”冰棒。

    我撕开栗色的包装纸,先舔了一口,嗅着冰棒上方飘着的白色冷气,一股豆香和桂花香融为一体的凉爽清香沁入肺腑,顿时感觉自己有救了。

    冰棒冻得实在,咬不动,只能一口一口嘬着吃。

    我边吃边往车站的正前方走,吃完冰棒就到了玄武湖边。

    我看到碧蓝的湖水和翠绿的成排柳树,顿觉暑气消减了大半。

    我往左拐走上湖边的土路,岸边的柳树低垂着长长的柔韧枝条,树上传出“知了——知了——”的蝉鸣声,仿佛是在给我高唱着欢迎曲,也仿佛是在向我述说,述说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或即将发生的故事。

    我穿过葱茂的翠洲竹林,走上翠桥,过桥就是梁洲。走过梁园故址和古点将台,看到已经六百多岁还枝繁叶茂的梅树王,再走过芳桥就到了环洲。

    我径直走到童子拜观音池前,跪在观音石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痛苦万分。祈求您以慈云覆我,解脱我的无尽苦恼。

    我以前每次来玄武湖都会在这里跪拜祈祷。

    夜幕降临,我坐在童子拜观音池对面路灯下的长椅上,合着眼惬意地听着从远处露天舞场传来的优美舞曲声。

    突然,我感觉到有凉凉湿湿的东西在触碰我的脚踝,睁眼一看,吓了一跳。

    原来是一只黑土狗在用黑鼻头拱着。

    我下意识地快速收回脚,它汪汪叫了两声,还不甘心,又伸过头来拱。

    我吓得站起来,它就哼唧着咬住我的裙边用力向后拽。

    我不敢打它,又不敢叫,就踢了它一下。

    它还是咬着不放,我前后分开两腿向后撑着。

    我真的快要崩溃了!

    就在我要喊“救命”的时候,一位中年大叔从侧面急步走过来,大声说:

    “不要怕!”

    黑狗松开咬裙边的嘴,又冲大叔汪汪地叫,还一左一右地蹿着跳,突然又咬住他的裤腿,像拽我一样向后拽他,幸亏他穿的是牛仔裤。

    他急了,扬起胳膊要用手拎的背包抽它,突然它趴在大叔的脚前,但还是不撒嘴,眼巴巴地抬眼看着他。

    他见状放下手臂,低头对黑狗说:

    “哦——你是不是要让我跟你走啊?”

    黑狗撒开嘴,腾地站起来。

    “好,我就跟着你走,看你带我去什么地方?”

    黑狗走在前面,刚走出五六步,它回头见我还坐在长椅上,又跑回来汪汪地叫,又要咬我的裙边。

    “它的意思,是让你也跟着它走。”他说。

    我赶紧站起来,跟在他的后边。

    黑狗带着我俩朝童子拜观音池方向走。

    我看见一个瘦男人的背影,坐在水泥池台上歇凉。

    我俩跟着黑狗绕到观音池背后,踏着杂草走进茂密的半人多高的灌木丛,停在一棵大松树下。

    我看见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还发出哼唧的声音。

    黑狗走过去卧在那团蠕动物旁边。

    大叔掏出打火机,嚓的一声打着,我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过去,一下惊呆了!

    (此时,门外的大黑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摇着尾巴走到玄云面前,卧在她的脚下。)

    我看见,黑狗卧在一个赤身婴儿和两只小黑狗的旁边,正用粉红的舌头舔着婴儿的头、脸、身体和缠着脐带的花布。

    它伸展开四肢侧卧着,袒露着腹部,婴儿在两只小狗中间一起啧啧地吮吸着。

    它眯着眼睛,还不时地瞟我俩一眼。

    我心头一震,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地说:

    “它是要我们救这个婴儿。”

    突然火苗熄灭了,他在黑暗中说:

    “打火机太烫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衬衫抖开交给我:

    “这是我出差洗换的,你拿好,包裹婴儿用。”

    他又把打火机放到我的手里,“我让你打火时再打。”

    然后,他蹲下身慢慢凑过去,单膝跪地,小声说:

    “打火。”

    在打火机火苗的照耀下,他抚摸着黑狗的头、脖子、背,黑狗不停地舔着婴儿。

    它舔着舔着突然用鼻子拱了一下婴儿,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怕,我来了。”他说。

    他边说边用双手把婴儿托起,站起来。

    打火机火苗又灭了。在黑暗中,他把婴儿放在我双手托着的衬衫上。

    我赶紧把婴儿包好,抱入怀中,婴儿立刻不哭了。

    他接过我手里的打火机再打着,我看到怀中的婴儿闭着双眼,小嘴咕哝着。

    黑狗仍然在哺乳着它的两个儿女,眼睛放着光,直直地看着我们,眼角挂着泪珠。

    他从背包里拿出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有两袋泡面,弯腰放在黑狗的面前。他站起身说:

    “咱们走吧。”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瞬间把漆黑的夜空照亮。

    我俩抬头看见了童子拜观音的身影,随后听到“咔—啦——”一声炸雷。

    “要下雨了,快走吧。”他说。

    我抱着婴儿,他拎着我俩的背包,急急地朝玄武门走去。

    当我们刚走上翠虹堤时,听得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嗷—呜——嗷—呜——嗷—呜——”的嚎叫声。

    我俩转身看见,黑狗和两只小狗站在观音石水池旁边的路灯下,朝着我们在仰天嚎叫。

    它们是在呼唤和祝福我怀中的婴儿。

    我俩向它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我们起身时,看见黑狗带着两只小狗向我们跑过来,兴冲冲地走在我们前边。

    黑狗的嘴还叼着装着两包泡面的塑料袋。

    “咱们就跟着它们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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