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珍珠的父亲是谁？
丁权吃饭属于细嚼慢咽的，用筷子在食盘里扒拉来扒拉去，至少要扒拉两下才夹到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
你看着他像是在细嚼慢咽，实际是在边嚼边想事儿。
他看到黎歌和珍珠最先吃完，跟谁也没打招呼，匆匆走出食堂，背上包就一起走出楼门。
坐在二号桌里手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自从他出差回来就发现，黎歌跟珍珠的关系不一般，尽管没人跟他提起。
他那双总是斜眼看人的眼睛可不是吃素的，从珍珠跟黎歌说话的眼神就看出来了，像是看多年没见的亲人。
还有同样是叫“黎工”，那语气、眼神可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是客气，她可是亲切，甚至有点儿亲昵。
上班时她还有事没事地往104室跑，弄得黎歌都有点儿烦了，嘴上又不能说。
他知道黎歌是回家，是去赶917路的公交车，那珍珠跟着去干什么？
是去送黎歌？也不像，因为珍珠背着自己的包。
难道她要跟黎歌一起去百花山？
他俩去百花山干什么？
他端起白瓷小碗喝了口酸辣汤，瞥了一眼周边闷头吃饭的人。
他们都像什么都没看见，尤其是坐对面的万泉，呼噜呼噜地已经在吃第二碗面条了。
他撂下碗，真想跟着跑出去，追到917车站亲眼看看，无奈身边有这么多人。
他又一转念，嗨——不看就不看吧。
再说了，那还用看吗？他的嘴角撇着笑了一下。
天桥是917路公交车的始发站，上车就有座。
黎歌和珍珠坐在最前排的双人座，珍珠在里，黎歌在外。
珍珠面颊粉红，映衬着一袭白色职业夏装，白衬衫、白内衣、白西裤、白袜、白球鞋，白皙的脖颈挂着白珍珠十字架项链，头戴遮阳帽，神采飞扬。
如果远观她的身上，只有两点醒目的黑色，一是一头黑发，二是双肩背的黑色帆布旅行包。
她像是个潇洒的行者，去她向往的地方。
公交车徐徐驶出车站。
俩人平时在天桥19号每天见面，都是有说有笑，不过每次都是珍珠主动说话。
现在俩人在车上并排而坐，珍珠却不说话了，眼睛一直平静地看着窗外，像是想着心事。
黎歌也不知说什么好，眼睛注视着前方。
等车上了高速路，他不放心的心又提了起来，问珍珠：
“你真的是在莲花庵订好了房间吗？”
“您还不信呀。”她还是看着窗外。
“我可没听说过莲花庵里有接待游客的客房。”
“您从来就没进去过，怎么能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网上。”珍珠转过头笑着说：
“现在庵外还有专门接待游客的客栈呢。”又说：
“您有多少年没去过了？”
“自从我们工厂破产了，我就没去过，大概有十多年了吧。”
离旅游景点近的人反而不常去，这是常理，更何况他去了也不让进。
他合上眼，掐捏着合谷穴，极力想把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要是平常他自己坐车，上车找座位，坐下就抱着背包睡觉了。
公交车快速驶入高速路。他还是不放心，问道：
“你去百花山旅游，你的家人同意了吗？”
他还不知道她的家人情况，她没跟他说过，他也没问过。
“我家里还有姥姥。上个双休日回家，我跟姥姥说起过您，她还想见见您呐。我姥姥说，跟您一起去百花山她放心。”
“哦——”他的心放下了。
他俩在房山客运站下车，要转乘房21路公交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发车，但可以先上车等。他俩又坐在了最前排右手的双人座。
他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倒上茶水递在珍珠的手里：
“喝吧。”
“真香。”她呡了一口。
“慢慢喝。”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不放心地说：
“你的家人还有谁？”
“还有妈妈，可她常年不在家。母亲节那天我们还通了电话。”
“你姥姥今年多大岁数了？”
“八十五岁了。”
“一个人在家，行吗？”
“没问题。我姥姥每天打太极拳，还打坐，没有‘三高’，身板硬朗。我去公司住，她也是同意的。你放心吧。”
“那我还真应该看看你姥姥。”
“太好了。”
珍珠笑着接过保温杯，倒上茶水递到黎歌手里。
“你为什么戴十字架的项链呢？”他抿了口茶。
“我是个基督徒。”
“你真的是入了天主教吗？”他很不解。
“上大学的时候，我就领洗入教了。”
“是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难事？”
“是有件难事。”她看着上车的人走过去，继续说：
“我为了寻找我的父亲，我从小就没见过他。我听同学说，天主教就是个寻找父亲的教会，你只要诚心诚意地去寻找，就一定能找到。”
“那你找到了吗？”他急切地问。
“我相信我找到了。”她扭头看着他的侧脸说，“就是还需要最后的确认。”
“那还不抓紧办？你还有闲心去旅游？”
“哦——忘了跟您说了，我只住今晚一宿。”珍珠笑着说：
“明天下午坐两点十五分的末班车就回去了，周日上午我还要去宣武门教堂唱歌呢。”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想，他到天桥19号上班已经两周了，珍珠有心事，她不说，他也能感觉得到。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他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情，妈妈还不在身边。
这孩子太不容易了，能出来走走，散散心，每周日再去唱唱歌，抒发一下压抑郁闷的心情，也是好事。
房21路公交车准时发车，行驶在前往百花山的路上，全程至少也要四个小时，是个漫长熬人的旅程。
他看见珍珠抱着背包已经睡着了。他也困得合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莲花庵的山门和那两棵高大的银杏树，一会儿又浮现出五颜六色的‘四个二’图纸……
在离灵泉镇还有两站地的时候他醒了，珍珠也醒了。
“我想起件事，”他掐捏着合谷穴说：
“我老伴文君常去莲花庵，她还是玄云法师的闺蜜呢。”
“是吗？”她惊喜地说。
“你到了莲花庵，跟玄云法师提起你文君阿姨，玄云就会照顾你的。”又说：
“提我不行，她只给我隔空看过手相，只知道我名字，但不认识。”
“那太好啦！”珍珠睁大眼睛看着他。
“哦——”他又说：
“干脆，我让你文君阿姨明天早上到莲花庵接你。她骑电三轮带着你去逛百花山，她还能当导游呢。”
“真没想到。”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在灵泉镇站停了。
“你在莲花庵站下车，两站地，下车就到了。”黎歌下了车，又说：
“你住下了就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珍珠的声音有些哽咽。
就在车门关上的一刻，传出珍珠的喊声：
“爸——”
黎歌清楚地听到了，向珍珠挥着手，看着公交车向前方驶去。
他的老泪禁不住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