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给个期限吧
眸子垂了下去，不敢再看眼前少年赤诚的眼眸。
酝酿了一会儿终还是抬起头来，“你我之间是有情谊不假，只是那份感感情是感激居多，我感激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没有你我可能早已经在那个小院子里病死饿死或者变成一个满心只有怨憎的人。身处黑渊，即使阳光照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是你给了我重新看见光的机会。”
眼中不知何时已续满了泪水，“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我便明白了你的情谊。你给我的这一切不只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可以说我有现在的样子，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那时我便想，若是你想，我便陪你一辈子，横竖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若是你不想，我们便还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当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到你身边。”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我不能再同你走得近，我是乱臣贼子的女儿，而江家……”
话语稍顿，转念一想，她能想到的东西温洵又怎么会想不到，便接着说了下去。
“而江家早已被圣上所猜忌，我应该离你远些。只是我能力有限，这份恩情我此生怕是也不能报答，只能来生再报答你。”
江别以往不是没有想过她对自己的感情，不是没有这般猜想过。
可只要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对我是什么感情又能如何呢，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但他不敢将这几句话说出口，免得她歉疚。
短短一句话，一向阳光的少年郎声音几度哽咽，“所以说我们之间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便没有他你也不会喜欢我是吗？”
眼眶中的泪水早已蓄满，顺着眼角从脸颊滑落下来，扒在马车窗户上的手更加用力。
骨节处泛着青白，“是。”
马车外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换上了一副笑脸，他不想在她面前落泪。免得她歉疚，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没有在镇北王府出事那天陪在她的身边。
只是那强撑起来的笑比哭还要难看，最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来纠缠你。”
又看了一眼她对面正在慢条斯理整理衣服下摆的温洵，又重新回到她面上。
“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随时都在，若是不开心了，我带你离开。”
见她不答话，一只手扶着马车顶部，俯下身子来，凑得近了些。
“知道吗？”
在心底建起的城墙轰然倒塌，溃不成军。想要开口，却像是被什么堵在了喉咙一般。
只用力地点了点头，少年重新翻身上马准备离开，若是再停留一秒，他怕自己会后悔，会忍不住冲动违背她的意愿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迂州、离开那京城，远走高飞。
手握缰绳重新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唇角的笑意难压眼中的失落，“小惟，跟我说句话吧，就当是告别了。”
天知道他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此言一出，便是马车前面的青珏也忘了自己的立场，悄无声息抹了下眼泪。
只是这一刻竟是不知能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你，江别。”
少年试图用自己的笑容将眼泪逼回去，只留下一句自以为看似洒脱的“走了”便驾马离开。
待他走后，顿时像是失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马车角落。马车渐渐启动，温洵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马车中不甚明亮，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若是稍加观察便能发现他脸上的阴霾。
只是她缩在角落，不曾注意到旁的一切，从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她在王府空有一个郡主的头衔，却是连吃穿都成问题，更别说是想要读书识字了。
江别总是细致入微，每日自己在国子监下学之后便会来教她，从幼时话都说不利索，到现在的模样。虽说还远不能同京中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相比，但也算是过得去。
就在王府东北角的角门处，那棵海棠树下，二人在那里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了一年又一年。
闭上眼睛，那些回忆仿佛还是在昨日，二人却已走到这个地步，是她欠他的，这一生都难以偿还。
想着想着，竟是睡着了，对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温洵抬眼看了她一下。
将手中统共也只翻动了两页的书放下，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
俯身过去，将她耳前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许是刚刚哭过的原因，鼻尖微红。刚想收回手， 她却已是醒了过来。
温洵重新坐了回去，她抬眼注视了他半晌。
嗓音依旧沙哑，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你就这么想离开？”
她话语坚定，丝毫不在乎他是否生气。
“是。”
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搁在两个膝盖上，抬眼望着她。“我若是不放你走呢？”
水眸微颤，“便是犯人坐牢也有期限，大人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温洵看着手中的茶盏嗤笑了一声。
“坐牢？你把自己比作犯人，把我比作监牢？在我身边就这么令你难捱吗？”
语气冰冷至极，若是以往，她定是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只是此时此刻，她已什么都不怕了。
“是！大人给个期限吧。”
似是气急，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渐渐收紧，“你想得倒是轻松，可我说过，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你就不要再动这些心思了。”
四目相对，他眼中的偏执只让她感觉一阵恶寒。
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拂去，眼中满是决绝，“当初在教坊司是我对不住大人，是我带着目的先接近大人的，大人帮我赎身，又帮林书悦赎身，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可这份恩情也是能偿还的吧，大人不如开个价。”
温洵眼睛闭了又闭，良久后方才吐出一句，“想离开我你想都别想，别忘了，林书悦还在京城。”
是了，即使同林书悦没有什么感情，但她却是因着自己的原因才会被温洵从教坊赎出，又住在了温洵安排的那处宅子中，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洵洵对她下手，那她这一生都将不能再睡一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