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灯节
调露元年,上元佳节。
按大唐律例,上元佳节前后三日取消宵禁,长安内外张灯结彩,鼓励百姓上街观赏花灯,载歌载舞。
日落之后,薛景之便换了衣衫独自出府。他自认今日出行还算早,可即便如此,街上人群涌动,还是感受到了拥挤。
薛景之容貌清丽俊逸,身材修长,身着蓝衣圆领袍,半束发丝,头顶殷冠,脸上戴着半路买的昆仑奴面具,跟着行人在街上踏歌。
长安城划分一百零八个坊,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左右分属万年县,长安县管辖。
薛家所在长兴坊,按理薛景之本应与家人一起在本坊内赏灯踏歌,可今早与家中吵了一架,他便负气出走,自个儿去玩。
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薛景之跟着行人转了半日,这肚子也就叽里咕噜的叫了,而这时钟楼报时,他心里估摸了下,眼下应是亥时正。
等他吃完面片汤,也应该回府了。
只是不想,他人刚坐下,跟前多了两个少年,一人坐在他对面,一人坐在侧边。
坐在对面的人方额广颐,身着暗绛红八搭晕直裰,戴着幞头。
侧边的明眸皓齿,出水芙蓉,与他同为蓝衣圆领袍。
薛景之还未说什么呢,反倒是坐在他跟前的先开口了,“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我并未盯着小郎君瞧。”
薛景之也不是第一次与人拼桌,无论是他去拼或者旁人来拼,那都是先开口询问,得应允才入座。
眼前二位,还真是,自来熟。
这也就罢了。
他这一开口,横冲直撞的,一看就是家中保护太好,不知天高地厚。
“胡说八道,我明明就看见了!”
侧边的人一见暗绛红少年发飙,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劝说。
“这儿在外头,不比家中,小……小郎君不可惹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下次能不能出来可就不好说了。”
暗绛红少年听了这话觉得在理,外面繁华热闹,他可不想一直都被关在家中。
当即,也不与薛景之纠缠。
“小郎君,您的面片汤到了,您说是要加猪油葱花呢,还是鸡肉鸡蛋,鸭肉鸭蛋或是羊肉……”
“除开葱花少一些,其余的都要。”
摊主顿时喜笑颜开,他将面片汤的碗往桌上一放,转头就按着薛景之的需求,将配料加了进去。
“小郎君慢吃。”
“这碗多少钱。”
“承惠二十三文。”
薛景之嗯了一声,从衣袖里掏出钱袋,按照自己先前绑好的铜钱数量,拿了一圈加三枚铜钱递给了摊主。
“小郎君慢用。”摊主做生意也有十多年了,早就练就目测,一眼过去就知道数额。
“两位小郎君,你们要什么?”
“跟他一样吧。”
“好嘞。”
美食在手,薛景之并未关注同桌的两个人,而是想着尽快吃完,不要回去晚了,不然又得被父兄叨唠,大晚上都不安生。
满满一碗面片汤很快就见底了,等同桌两人的上桌时,薛景之已经用手帕擦拭嘴角,起身走人了。
薛景之想往回走,奈何上街赏灯的人实在太多,何况除开踏歌以外,还有耍杂技,投壶,猜字谜等小游戏。
等薛景之好不容易挤出坊门在在朱雀大街上时,他就更不好了,这里更加的拥挤,别说县衙衙役,就连金吾卫跟武侯都出来引导人流,以免发生踩踏。
可就算如此,效果甚微。
薛景之被挤进对面的坊市,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架势,薛景之打算先继续玩吧。
到时父兄问起,他实话实说就是。
随波逐流的薛景之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下,转头就看见适才见过的人站在自己身后。
“婉儿!”
婉儿?
薛景之苦笑。
这是将他当做与他同行的人了?
薛景之正准备将面具摘下,不想对方手快一步,直接帮忙摘了。
薛景之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小郎君认错人了。”
“怎么是你……”
“是小郎君先拍我的肩膀认错人,怎么还是我的过错了?”
暗绛红少年俏脸一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恼的。
“与你同行的小郎君不见了?”
暗绛红少年点点头。
“你们是在哪里走失的?”薛景之看暗绛红少年一副温室里养大的娇宠模样,想着怎么都有同桌吃饭的缘分,帮忙指一条路也没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肯定是小摊之后!”
薛景之沉默了。
这可不是废话吗。
“先按照你刚才走来的路走一遍,看看能不能在路上碰见。”薛景之觉得这个机会渺茫,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
暗绛红少年在前面领路,只是他好像害怕薛景之也会不见一般,一步三回头的。
这样实在是太费时间,薛景之上手握住暗绛红少年手腕,上前一步与他对肩持平:“走吧。”
暗绛红少年脸色微变,木讷的点点头。
“你别盯着地上了,地上又没有钱,快抬头看看又没有跟你一块儿出来的人。”
暗绛红少年听到这话,觉得自己脸红心跳,偏偏又不敢低头,生怕错过婉儿。
好在他们走了一两刻钟后,就见到了站在小摊前四处展望的蓝衣少年。
薛景之松开暗绛红少年的手,“你要找的人在哪儿。”
暗绛红少年顺着薛景之指的方向看去,正巧看见了在小吃摊前左右张望的人。
“婉儿!”
暗绛红少年连忙小跑过去,两人抱在一块儿,薛景之想着时间也晚了,这人也找到同行人,便转身离开,回家睡觉去。
只是薛景之不知,他不告而别,叫暗绛红少年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偏偏又不知对方姓甚名谁,想查他身份,也无从查起。
“殿下,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回宫吧。”
二人回宫,更换衣衫,焚香就寝。
薛景之回府后便直径回了小院,简单梳洗后睡下。
待翌日天明,薛景之披了件外衣,手持长剑在院中舞剑。
薛景之武艺具是父亲薛瑊所授,薛瑊对他严厉,薛景之亦是刻苦,故而武艺突飞猛进,隐隐约约的要压过三位兄长,直逼薛瑊。
薛瑊对此很是满意,转头便将薛景之安排进入国子监读书,期望他能成为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材。
待薛景之手挽剑花收剑之后,廊下丫鬟上前,给薛景之递上干净的巾帕,并将薛景之手中的长剑取走。
“小郎君,热水已经备好了。”
薛景之嗯了声,往浴堂走去。
浴堂内云雾缭绕,刚开门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退下吧。”薛景之将房门关上后,这才往内室走去。
内室以屏风隔断,屏风之后便是浴桶,浴桶内热气腾腾。
薛景之伸手试了试水温,略微烫手。
不过在这寒冬腊月的,这温度,正好。
薛景之宽衣解带,将衣衫丢上屏风,等他衣衫尽褪时,尽显女子形态。
这薛景之竟是女子,而非男子。
薛景之入水,闭眼小憩。
只是浴桶水温由热便温,她这才起身搓澡,清洗过后换上干净的新衣,出门去了。
前厅,薛景之来时,薛瑊正与长子薛縚说话。
薛縚满脸恭敬。
“父亲所言极是,孩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