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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袁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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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这个意思,到底哪个意思?

    读书人说话就是拐弯抹角。

    经过脱水过滤后,三瓶纯乙醇兑入一瓶蒸馏水,就是四瓶75的医用酒精。

    唐崇低头嗅了嗅刺鼻浓郁的酒味,塞上瓶子,还给素问:“用于外科,应当十分便利。”

    四只细口大肚的玻璃瓶在桌上排成一排,素问怎么看怎么可爱。

    成功了!

    但她也意识到,这才是刚刚迈出第一步。既然造出了酒精,就要负责下去,后续如何保存、如何使用、如何避免危险、绝对禁止饮用,这些都必须一起定下规矩。

    更远一步,连同如何科学消毒,如何防止交叉感染……这都可以成一门学科了。

    这么说来,简直需要写一篇消毒学大论文啊。

    等等,我原本只想搞点酒精,怎么又回到了实验-论文-实验-论文的日子?

    素问后知后觉地惊呆了。

    由此她越发觉得,把唐崇拉上贼船是个明智之举。

    唐崇对她道:“关于上报一事,并非说笑。惠民药局常年在民间收集各类验方,只要是证实有效,便校勘类编,汇录成书,为《太平集成方》,如今已出到第四部,你可知晓?”

    素问惊喜:“这么说的话,难道酒精也算?”

    唐崇浅笑:“《太平集成方》除刊载验方外,也涉及诸病病因证治,乃至神仙、丹药、药酒、食治、补益、针灸等内容。”

    听懂了,那就是算的。

    素问脑筋转得飞快,也就是说,如果真能搞出一套较为系统的消毒理论,得到官方认可,甚至再野心一点,被收录入《太平集成方》,那医用酒精的推广,就大大减少了阻力。

    当然,她没自大到觉得光靠自己就能做到。

    但咱这不是,背后还有整个周氏医馆呢?

    素问怀着一些些忐忑,把这些酒精带去医馆,好在认可度还不错,即便不是主攻外科的孔龄之,凭着多年行医的经验直觉,也肯定了其潜力和价值。

    于是经过他的首肯,素问那些工具得以从周府搬到医馆,自己家厢房终于恢复了原样。

    且医馆还另外添置了两套实验仪器,由经过培训的伙计来负责酒精蒸馏,保证供应量。

    素问亲自挑了两个踏实勤恳的人选,切切吩咐不可轻忽任何步骤,不可自作主张简化流程,那两个伙计自是全都答应下来,表示知晓厉害,让她放心。

    由于医馆原本就有用烈酒清洗器具的习惯,大家对于改用医用酒精,倒是接受良好。一开始是唐崇先用的,这种事也有跟风心理,最后其他人你换我也换,甚至还颇感时髦。

    有了酒精,就还可以买来棉花,制作医用棉球,总之任凭素问一顿发挥。

    当然也有人私下叽叽歪歪的,比如王掌柜,嘟囔了几次浪费银钱。

    毕竟这些都动用了医馆的公账,而短时间内又看不出明显好处。

    消毒这种事,防患于未然,的确是表面上不显功的。

    但素问也非刚来时那没有底气的样子了,只管把腰杆绷得笔直。

    这天素问走到外院,听见药房里吵吵嚷嚷的,言语里又涉及到“酒精”之类的字眼,以为又是王掌柜心里不爽快,在拿谁撒气。

    她当下也不大高兴,这王掌柜真是越来越拎不清了,便转了个弯走过去。

    不想,虽是王掌柜在和一个穿灰色布衫的小个子男人对峙,在场的鲁副掌柜也面色不善。

    小个子男人满脸失落,缩着脖子像个鹌鹑。

    素问悄声问鲁副掌柜:“这是怎么了?”

    鲁副掌柜也压低声音:“问姐儿不知,这是街那头一个专治疮疡的吕郎中,他倒是耳朵怪尖,不知从哪处听说咱家用上了酒精,这不立刻跑来打探,一进门就被伙计认出来了。都道同行是冤家,这也做得太明显了些。”

    素问便道:“咱家的酒精不是有多吗?卖他一瓶回去试试也罢了。”

    鲁副掌柜吃惊:“这如何使得?”

    素问也吃惊:“这如何使不得?”

    搞了半天,大家没在一条轨道上。

    鲁副掌柜他们把这医用酒精当成独家秘制,看见别的同行来打听,一律当成偷师的。素问却恨不得全街的人都这么积极主动,还用自己搁那费劲推广?

    她拿出周小姐的威严:“多大点子事?什么保密的东西不成,还不拿一大瓶酒精,给吕大夫包上。”

    王掌柜无奈,哼了一声,让伙计照办。

    吕郎中治疗疮疡,常与痈疽肿疡打交道,污秽之质,腐臭之气,难以清理,又易感染。他本身只是个单干郎中,听说周氏医馆这种大馆在用叫酒精的东西,自然较旁人更感兴趣。

    至于素问只提出卖吕郎中一瓶成品,也不是不想授人以渔,告知制作方法,只是还不了解对方秉性,怕万一是个鲁莽行事或急功近利的,回去瞎搞,引起爆炸。

    于是就由她做主,算着成本,定了个差不多的价格,由着吕郎中买了去。

    但她也提醒对方,这东西并非万能,若清洁创口,得根据创口部位和深浅大小斟酌使用,伤及黏膜便不宜再用,否则刺激性颇大。

    而若清洁针刀,要充分浸泡,不可重复使用,也别随意稀释,如此之类,详细讲解一番。

    吕郎中也不知听懂了多少,道谢之后,便出门离开。

    素问心道,看来论述消毒之法,还要尽快完成才行。

    其实这相关文章,唐崇已经在动笔了。

    不仅如此,素问还跟他分了工,她负责阐述操作部分,唐崇负责后面理论部分。有时开玩笑地想想,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掐第一著作人和第二著作人?

    鲁副掌柜又去擦柜台,这时胡桃跑来道:“小姐,可算找到你了,唐少爷叫你过去一趟。”

    素问应着“来了”,一路小跑到唐崇的厢房,见有个大户人家的嬷嬷站在里头,后面还跟着个大丫鬟,衣着俱是不俗,甚至用上了绫罗,比平头百姓穿得都好。

    唐崇道:“这是做丝绸生意的袁老板家的嬷嬷,家中小姐身上不利爽,想请位女医出诊。”

    袁家嬷嬷挑剔地打量素问,见她面容清丽,眼神干净,却不够老成,似乎有些生疑:“这位小娘子看着有些面嫩?”

    素问顶着个十六的壳子,板着一张脸,恨不得让自己立刻看起来像二十六。

    唐崇只说了句:“她可以的,这是周邦贤周老的嫡女。”

    看来这名头多少能唬点人,袁家嬷嬷这才没话说,半信半疑地出去叫车夫备车。

    那嬷嬷出去后,素问悄声问道:“出诊可是要跟着她们一起走?我自己?”

    唐崇道:“不用担心,我也和你一起去。”

    不过一句话,立刻让素问心里大安,充满动力。

    平日喜娘出诊时,为安全计,都要带个伙计或者学徒,以免歹人恶意生事。

    素问心里调侃,那自己带的这位“伙计”规格可够高的。

    丝绸袁家住在外城西北门附近酸枝街上,离柳叶大街很有些距离,坐上他家派来的驴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素问难得出这么远门,一路上饶有兴致地往外看街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红尘如此,何其忙碌。

    袁家嬷嬷看着,却觉得她一团孩子气,心里更加没底。

    她暗暗担忧,隔了大半个端州城,要不是听说这周氏医馆厉害,主人家也不会专门把自己派来,就请这么个小娘子回去,能行吗?

    虽然号称是周老的女儿,以前却没听过。若只是浪得虚名,岂不是显得自己办事不力?

    这袁家府邸修建得豪华,雕梁画栋,亭台水榭。素问跟着嬷嬷一路往后院去,先见到了袁小姐的母亲袁夫人,穿金戴银,好不富贵,用现代的话说,一股子暴发户的豪气。

    别人家的审美与素问无关,她只关心袁小姐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袁夫人忧心忡忡,只道女儿今年及笄,花期正好,还定下一门极其满意的婚事,怎奈病气缠身,日见孱弱,这如何能够准备出嫁?

    但素问发现袁夫人及这些嬷嬷丫鬟们,虽则嘴上着急,却又东拉西扯的不说重点。

    她开口欲询问更具体的症状,对方只是打哈哈,直接把她带去袁小姐的绣房看诊。

    但仔细观察她们脸色,并没有尴尬或羞涩之意,不像因为病情涉及隐私而遮遮掩掩,反像是故意不说明白,料想是仍然不信任素问,意图试探她的深浅。

    好吧,试就试吧。

    唐崇留在外院耳房等候,素问单独见到了那袁小姐。只见她身量苗条,神态风流,一把纤腰不足一握,比顾婉儿还像只花骨朵,娇艳欲滴,哪里有不妥的样子?

    素问道:“还要请袁小姐先把妆卸了。”

    袁小姐一开口,就褪去了外表那种柔弱无骨的感觉,语气中带着商人之女的泼辣:“你看病就看病,怎么还这么多要求?”

    素问直言:“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贵府想试我没问题,但既不让我问清症状,也不让我看清气色,难道是指望我掐指算出来吗?”

    这屋内众人的表情都略微僵硬,袁小姐总算点了头,让丫鬟打水来把脸洗了。

    露出一张俏脸后,果然面色萎黄,毫无血色,所以刚刚她虽然精心擦了胭脂,也显得不太自然。

    素问又为袁小姐切过脉,脉细无力,看过舌头,舌质淡白。

    她想了想:“袁小姐近来是否经常神疲乏力、头痛恶寒、心悸气短?”

    袁夫人代为回答:“是有这样的症状。”

    素问又问:“那月事还正常吗?是否有推迟或停闭?”

    这下似乎说中了症结,袁小姐“嗯”了一声。袁夫人叹气:“无故不来,有几个月了。”

    她用重音特意强调这个“无故”,以示女儿清白。

    素问表示理解:“既然这样,此前请过其他大夫没有?”

    袁家嬷嬷看看袁夫人,得到示意后,拿了几张纸过来:“请咱家相熟的柏大夫来看过,开了几次药,这些方子都是他写的。”

    素问接在手里,一张张翻过,暗暗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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