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艰难守城
仓城划出八土塬上大片官田,为安置的流民发放了种子,配给了耕牛,约定收成归还粮种后,三十税一,其余粮食由百姓自行支配。
流民百姓欢天喜地,土塬上下一副春忙。
虽然同住一所小院,但自那日后,令妍再未见过达彦。
他躲着她:清晨令妍出巡时,他房门紧闭;晚间令妍巡视归来后,他的房间早已熄了灯烛。
若是令妍日间在雅室内接待将领和乡老,他便整日闭门不出。
刚开始,令妍以为两人避而不见,她的内心就会获得安宁。可是多日来,她的心内像是钻进一只毒蜂,日日夜夜嗡嗡叫个不停。
她不得不承认她每日都在思念他,想见到他。
有一日,令妍起晚了。她听见玉成叩响达彦房门,向他询问什么。她虽听不清他的回答,可感觉他的声音是那么亲切舒朗。
她感觉自己竭尽全力,才能抑制住去隔壁房中找他的冲动。
有一夜,达彦独立窗前,颀长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令妍突然好想拥抱他,依偎他。
她又为她的滥情轻贱自己。好在这种痛苦未能持续太久。
令妍回到仓城不足十日,喊了好久“狼来了”之后,狼真的来了。
一天夜里,王儒派出的斥候飞报:百里外发现了东胡大军,看迹象,是朝着仓城杀来的。
占山叫醒刚入睡的令妍,她们要协同王儒去关城督战。
多日不见的达彦此刻穿戴齐整,他倔强地拦在令妍身前,“你便是兵圣转世,短短十日内,也不可能将一群市井小民和田舍汉训练成战斗有力的精兵。你若非要去送死,带我同去。我好收了你的尸骨,送还颖王妃。”
令妍因他的爱恋和珍视而更加爱他。“一起去吧!”她心中萦绕着悲壮的慷慨和被爱的甜蜜。
第二日,旭日初升之时,黑压压的东胡铁蹄逼近城下。马匹扬起的黄尘落定后,甲光耀眼,旌旗蔽日。
“蒲敞是屠照齐副帅,他带着的是两万久经沙场的精兵。而我们关城守军人数不足,很多人是刚招募的新兵。人心惶惶,军心动摇。是不是急调崇礼和玉宽率州府重兵前来助守?”王儒知道两方兵力悬殊,向令妍提议。
令妍摇摇头,“秀州有多重要,不用我反复强调。只要崇礼和玉宽能坚守秀州,即便仓城失守,我们也有纵深余地,若是新附的秀州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我们定会背腹受敌。所以不能调秀州驻防。
各坞堡的人就在塬上,让他们派人助守关城。”
令妍召集关城守将在关阁内议事。占山没有将达彦关在门外,而是在左帐为他设了交椅。
关阁是建在城墙和关城上的一座高阁,可以俯瞰关城内外。年前,为防东胡人攻击,阁外竖起三重木栅。
令妍对诸位守将说:“这支叛军是久经沙场的东胡精锐,定然看不起我们仓城区区守卫。趁他们扎营未稳之际,我们突出奇兵,主动冲击,他们必定惊慌溃散。
只有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们军心才能大振,关城才有望守住。”
守将们都被令妍主动出击的疯狂设想震惊了,议论不休,可谁也不敢公开违令。只得忐忑不安执行令妍决定。
令妍精选了三千勇士,鼓舞他们出关杀敌。她亲率几百老弱病残的守军登上城楼。
和叛军兵甲精良、旌旗熠熠相比,关城守军各个神情萎靡,旌旗破旧,军甲单薄。
一个叛军将领指着城上的令妍大笑:“一个婆娘,带着一群花子兵,也能守城打仗?找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出来说话。
要么,你开了城门,放老子进去。老子不但会打仗,伺候女人的功夫也是一流,保准让你爽的三日下不来床。”
一群东胡兵淫笑不止。
令妍站在城上一言不发,恍若未闻。
叛军根本瞧不上关城守军,松垮散漫扎营之际,关城城门突然大开,三千精锐将士冲进东胡人营地,一通砍杀,冲的东胡叛军人仰马翻,队伍久久不能集齐。
蒲敞站地未稳,队伍就被冲散,只得下令后退。
关城虽未有大的斩获,可看见他们一支三千人的精兵竟能冲散两万东胡铁骑,士气大振。
蒲敞毕竟是沙场宿将,午后便集齐溃军,扎好一个半圆营地,将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抛石机拔地而起,万石俱发,关城抵抗飞石的木栅顷刻间被砸得东倒西歪。
蒲敞站在高处的观楼上,大手一挥,大石雨点般砸落。尚未拉起的木栅被击打的散了架,关阁楼顶被飞石砸去一半。
关城守军高举盾牌,迎着飞石,顽强拉起一重重木栅。叛军的石炮稍缓。
就在众人喘息之际,一个守将大叫,“快看城下!”
城下叛军抬着云梯,像蚂蚁一样攀上城墙。令妍命人将早备好的草束成粗捆,浇灌火油,从城上投下。
一茬叛军滚落城下,又一茬叛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关城守将不住将浸透火油后点燃的草束滚下城,叛军攻势稍缓。
投石机如一只灵活的刚劲铁臂,满天飞石落下。
令妍和占山、王儒等守将不避飞石,鼓舞将士拉起一重重木栅。
一块巨石飞来,达彦忙将发号施令的令妍摁入怀中,抱着她翻滚到城碟下,“你不要命了吗?”
尖锐的大石砸在城墙上,砸出一个深坑。碎石崩到一个守兵头上,砸得那人额角鲜血淋漓。
令妍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占江关在胡明泉卧房中,你找得到他。让他帮你打开锁链,”她望着达彦一笑,“你不再是我的俘虏,我放你自由。走吧!”
说罢,跑去推了一个愣神的年轻士兵一把,高叫道:“拉起木栅。王儒!”
王儒举着大盾,跑到令妍身边,“娘子?”
“放箭!”
弓手架弓朝城下放箭,叛军源源不断攀上城墙。
红脸大汉带着三个壮汉爬上城墙,“娘的,东胡杂碎撞城门呢!”
他话音未落,东胡人推着撞锤,撞上城门。巨木支撑的城门呻吟不已,连带着城墙都在颤动!
守军砍杀了一批攀上关墙的叛军,拄着卷刃的大刀喘息。
“弓手准备!”玉宽大喝。
一个新兵被落在身旁的巨石和攀上墙垣的东胡兵吓得呆若木鸡,达彦抽出他身上佩剑将东胡兵砍下城垛。
“把你的弓给我!”
新兵哭着递上大弓。
“你到城下抱草捆。”令妍将吓软的新兵指使到城下。
达彦腕间钢链哗啦作响,令妍不由望向他。只见他挺立城头,搭箭在弦,对着百米远的观楼瞄准。
“咔嚓”一声,弓背拉断了。
“该死,武库就没有一张好弓吗?”达彦扔下破弓,咒骂道。
红脸大汉离达彦不远,笑道:“曾祖曾随高宗亲征,得高宗御赐一张牛角龙筋重弓,箭也是特制的长箭。我侄子爱不释手,随身携带,你若拉得开,我便赠与你。”
“给他!”大汉朝身旁三个一模一样的汉子中的一个大喊。
年轻人不情不愿摘下大弓和箭囊递给达彦。“他不及我魁伟,我都拉不开,他能?白费劲儿!”
三个一模一样的汉子,一齐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达彦接过弓,弓角是上好的野牛角,弓弦是牛筋,“是张良弓。”他抽出长箭,搭在弦上,在三个一模一样汉子一模一样震惊的表情中,将弓弦拉满。
飞箭迅如急星,射向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