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相互折磨
不知为何,令妍今日不想回房。
抓回达彦后,她便待在厅中,和一众守将在议事。
“依靠仅有的四千兵士据守仓城,我们困难重重。”令妍指着墙上的舆图道:“大家看这里:土塬西北角毗邻宁远县城,我们不知道县令是不是投靠了东胡。
宁远县西、南紧接秀州。据有秀州后,北寻王师,我们有了供应粮草的中转站。即便孤立作战,若遇战事不利,我们可以经秀州,南下利州,纵深余地大,不怕东胡围歼。”
有将领附和,“有了秀州,可以募兵,壮大靖武军势力。”“经秀州,到利州,就进了陨西群山中,东胡人断不敢跟来。”
大家一致认可必须攻下县城,打通秀州。
“还有个难题,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我们尽可能避东胡人锋芒,不与之正面交战,可是守城不得不用弓箭,敌兵攻上城墙,不得不用兵器砍杀。而仓城武备废弛,弓箭、矛枪、斧钺短缺……”
“娘子不必发愁,秀州广有铁矿。”
“若是攻下秀州前,东胡来犯怎么办?”
玉成道:“我觉得最大的难题是缺马。作战,运送物资,无一不需要马匹,可咱们厩中马少不说,老病过半,不堪为用。”
令妍镇定自若,“一件一件解决吧!崇礼带人秘密潜去宁远县,刺探县令态度以及县城防守。”
崇礼领命。
“你们当中谁曾和图骑人打过交道?”令妍又问。
玉宽说:“我。”
玉成补充道:“玉宽哥和我跟着做马客的叔父在边市上贩过马,和图骑人打过不少交道。”
遣散了众人,令妍将玉成和玉宽留在厅中,三人暗暗商议良久。
月上中天,去无可去,令妍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中。
达彦鼻青脸肿躺在榻上,双手铐在羁绊二人的旧钢链中。钢链被一把大锁拦腰锁在嵌进梁柱的铁环上。
“行行好,让他们将这东西打开。”他踢了踢脚下大锁,“草原上,狗都不这么拴着。”
令妍见他未睡,呼吸急促,心绪烦乱,一声不吭,躲进帐中。
“等索卢部拿嫁妆等值的马匹来赎,我自会让你离开。”她是逼自己开口的。
他会恨她,然后,他们就可以各自退回对手的堡垒中了。
“如此看来,我还是个值钱物什。”达彦苦涩一笑,脸庞蒙上一层阴霾,“这么说,你给兹勒送信了?”
令妍的心,像被小刀轻轻拉过,“我拿了你的扳指做信物。守城、作战都需要良马。不要忘了,当初我和你赎人,可没少破费。”
达彦微笑中带着嘲弄,“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姑娘。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
“为何?”令妍不安道。
“去年进献给大隆……就是卖给大隆的三万匹马,十之八九出于索卢部。今冬,兹勒不会有太多闲马。
现在汗国举过骑兵南下,索卢部必须出人出马。一位骑兵至少得配备三匹马,他怎能拿出那么多马赎我?
不过,他会还回些你的嫁妆。如此也好,我们之间,互不相欠。”
图骑汗国举国骑兵南下,可敦和悉鹿定会驱使别部在前卖命。兹勒不善征战,他得回去帮他。
“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关不住我!”
“除非王师接管仓城,否则我不会放你离开。”
一如逢留山再相逢,命运还是将他二人摆放在对手的位置上。两人隔着床帐对视,一夜无眠。
第二日,令妍清早出城督促备战,达彦在卧房内足足睡了一个白天。
令妍劳累一天回房后,达彦发起了进攻。在她眼皮底下,他永远逃脱不掉,必须迫使她将他交给一个蠢点的人。
夜深人静时,达彦击打着腕间钢链,吟唱一首草原情歌,不让令妍安静睡觉。
他不停地喝水,每当令妍快要入睡时,他就响吹口哨,往便桶里大声撒尿,弄出令人难堪的声音。
寅时更鼓响过,达彦撒完第四次尿,跳上床。
令妍忍无可忍,起身走到他床边,“你要是睡不着,可去关城上筑墙,我让人锁你去,如何?”
达彦猎豹般跃起,将腕间钢链绞在令妍颈间,“让你的人进来,将你我二人缒到到结冰的河面。你若想去草原,便当我的贴身女奴;你若不想去,让他们再将你拉上来,如何?”
令妍一笑:“你一晚上折腾,就为这个?”
达彦将手中的手链紧了紧,听见令妍呼吸艰难,又松了松。“不要让我再说一遍,叫你的人进来,按我的话做!”
令妍呼叫门口值宿之人。走进来的是王儒和王全。
王儒点燃蜡烛,对眼前的情景恍若未见,淡定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令妍故作惊慌道:“你没看见吗?我被图骑人挟持,快带我们去后崖,缒到结冰的河面,然后将我拉上来。”
“快行动,不然我绞死她。”达彦威胁。
王儒揉揉惺忪睡眼,叫来一个杂役。杂役更换了一个新便桶。然后三人一言不发,提了换下的便桶,吹灭蜡烛,关门出去了。
令妍睡意朦胧道:“绞死我,或者让我去睡觉?”
妈的,他们都知道我下不去手。达彦颓然放开手链,将令妍推回床边。
翌日清晨,令妍早早醒来,对镜梳妆。她精力充沛,除了眼底乌青,看不出缺少睡眠,吃过早饭后,照例巡视仓城。
达彦彻夜未眠,正要入睡之际,两个兵士走进屋内。
“怎么,你们娘子改变主意了,要放我走?”
二人并不回话,坐在远离达彦的门边。达彦感到无趣,自顾自睡去了。
两个兵士见达彦入睡,拿出更鼓猛敲两三下。一个上午,如此反复。
后来,借达彦如厕之际,两个兵士拆掉了达彦的床榻,扔给他一床破旧的“盖伊”。
中午,令妍神采奕奕回房吃午饭。
达彦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要熬鹰吗?”
令妍吃着东西,看着达彦。等将食物咽下,她才不紧不慢道:
“我不知什么熬不熬鹰。你的床我让人改成筑板了。你若夜里睡不着,可以去城上夯墙,强健筋骨。
盖伊是我特意着人缝制的,睡进去,就像回到家中,以慰你思乡之苦。”
“我在家也是睡床的。拆了不要紧,西边不是还有一张吗?我不嫌挤。”他不避令妍宿卫,“反正我们以前也睡在一起,还更亲密,你说是不是?”
“给他嘴里放个马嚼子。”令妍对宿卫说。
晚间,令妍回房,王儒进来取出塞在达彦口中破布,给他松绑,喂水。
“娘子,要不要将他带到别处去?”王儒临去前询问。
“不用了。今夜他若还不安分,明早将他锁在城上夯墙,不够尺数,不要让他休息,也别给吃喝。”
令妍钻入帐中,旁若无人睡下。
“干嘛拆了我的床?不就想让我睡到你床上去吗?直说嘛!床上好玩的事多了,我一样一样教你。”
“我虽说身无长物,可乐子多得很。”达彦像个无赖般发泄心中的愤怒, “嘿,怎么能说自己身无长物呢?我身有长物,你要不要用?”
房中死一般沉寂。
过了良久,帐中传出令妍极力压抑、时断时续的轻泣声。
达彦像匹心窝中箭的怒马,倒在盖伊上,浑身疼似的蜷缩起来。
他不忍她难过。他恨自己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