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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砍下他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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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砍下他的右手

    从关城回仓城路上,崇礼和令妍抛开众人,策马在前。达彦被捆成个皮人,安置在马上。

    崇礼眼眶红肿,显是哭过,“占江大哥说……”他声音几度哽咽,“颖王殿下……殁于且同城下……屠照临劝说屠奚各按亲王礼厚葬了殿下……”

    令妍早从达彦那里确认了景元哥哥死讯,她哀伤,却不震惊。

    “王妃节哀!”崇礼终是没忍住,痛哭起来。

    她为之拼命的人死了,为之奋斗的事已由别人完成。历经万难东返,多像个笑话!

    “王妃,您找的要紧东西可是给太子……新皇的血诏。”

    令妍低叹一声,点头承认。“现在我再无留下来的理由了。”

    崇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属下明白。属下今日便挑选死士,打点行装,护送王妃回陨西。”

    令妍望着忠贞朴实的崇礼,不禁流下眼泪,“谢谢你,崇礼。这段时间,多谢你照拂。”

    崇礼道:“我欠颖王殿下一命,照顾王妃理所应当。王妃不当谢我。

    属下有个请求:属下曾答应过父亲,此生要好好照顾占山。所以恳请请王妃西归时,带上占山。

    如此一来,王妃归途有人照拂;二来,算全了我对父亲的承诺。”

    一阵冷风吹得令妍清醒不少,“那你呢?”

    “属下誓与仓城共存亡,绝不活着看见叛军攻入。”

    晨起的大队劳役正将修整好的木栅运往关城,看见令妍骑马走来,他们三三两两站定,跪地行礼。

    令妍下马扶他们起身,“快起来吧,我说过多次,大家不必多礼。这是第几批木栅?”

    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粗声粗气答道:“第三批了。娘子,我们做了这么多木栅,东胡狗贼攻不进来吧!大家是不是就安全了?”

    令妍笑着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汉子咧嘴大笑,转身训斥抬木栅的民夫,“你们这群懒鬼,磨蹭个锤子,还不快走。”

    众人拉起木栅,喊着号子,运往关城。

    进了仓城后,两个小姑娘跑来递给令妍一个树皮做的风车,一句话没说,嘻嘻笑着跑开了。

    令妍登上仓城,看着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听了远远近近加固城防的敲打声,眼中满含热泪。

    关内三千多编户全心全意信赖她,生死相托,她怎可在重兵压城时,弃他们于不顾。

    看着城下勤劳质朴、渴望好好活着的百姓,令妍突然觉得她当初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的东返,是有意义的。让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完成中兴大隆的伟业吧,她只想像个蚁后般,守护好这个小小土丘上的蚁穴。

    “我若走了,你护得了这一方百姓吗?”

    崇礼看着令妍,低叹道:“我只是个小将。”随即苦笑道,“少不得挣命吧!”

    “我留下守卫仓城。”

    “真的?”崇礼虎目含泪,重重跪地,“属下誓死守护王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令妍扶起他,“你再嚷嚷,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王妃这个称谓,”令妍声音哽咽,“以后还是别叫了。”

    “嘿,有人吗?”达彦将钢链一圈圈绕在身上,“这里还有个活物,他想吸气吃饭喝水尿尿。”

    令妍伸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缠上来。对崇礼说,“放他出来。”

    越过冰结的金辉河,极目远眺,能看到图骑人毡帐中升起的炊烟。

    “真是篱笆倒了,什么猫狗都想进来溜达一番。”玉成愤愤骂道。

    “肥羊倒地,狼来撕咬,你觉得该怪羊还是怪狼呢?”达彦反诘。

    玉成不知他身份,以为他暗伤大隆盛世倾圮,为外族欺侮,也自伤起来。随即狠狠道:“娘子,我去看看粮道,绝不让一只胡狗活着爬进来,不管是东胡狗,还是图骑狗!”

    你眼前便有一只,令妍暗想。“去吧!”

    “占江的话你都听到了?”达彦见卫士在几丈以外的崖头眺望图骑人营地,挨近令妍问道。

    令妍看着金辉河北岸的密密麻麻的图骑营帐,心中厌恶。这些草原强盗,怎可以在别人家门口这般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她根本无心听达彦说什么。

    “你听到了,仓城守不住。”达彦伸出手,动情轻抚令妍耳际的碎发。“你用颖王妃的嫁妆赎了些不相干的人,国公府定不轻饶,不要回陨西了,好不好?”

    令妍听着耳际温柔的低语,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她的发丝无意间拂过达彦脸颊、鼻尖,达彦喉间滚动,声音喑哑,

    “按你们大隆习俗,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是要娶你的;你身上印有我的徽号,”他的指尖触上令妍脖颈,手指渐渐滑入她衣襟,在她肩头的狼头印记上摸索,“按照图骑汗国习俗,今生今世,你注定是我的人了。

    肜肜,我爱你。

    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回草原,好不好?”

    听他喊她小名,令妍瞬间有些失神。随即她冷冷拍下肩头抚摸的大手。

    这人为了能够逃离仓城,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腆着脸、虚情假意对她编出这番鬼话。

    要不是看在他是景元哥哥挚友的份上,她早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众人。百姓们恨图骑人不比恨东胡人少。

    以前命垂一线,令妍无暇想起肩头耻辱的印记。此时达彦厚颜提起,她顿觉火冒三丈。

    若她能活着回陨西,该如何向父母解释肩头印记的来历?如何让人们相信她虽被凶残的图骑人俘虏过,依是完璧之身?

    她执起达彦右手细看:这是一只战士挥刀控弦的手,上覆薄茧,修长有力。

    达彦以为他的爱恋得到了回应,心像一团火似的燃烧着。右手指尖酥麻的感觉瞬时席卷全身。他呼吸短促,脑中飘然,几乎低头吻上令妍的脸颊。

    “如果放你回北岸图骑汗国营地,他们攻取仓城时,你会不会跟着攻上来?”

    达彦眼中迷情消散。这是他一直以来不敢正视的问题,不能碰触的隐痛:他在大隆住了五年,在这久客之中,不知不觉对大隆同样有了感情,若图骑汗国与东胡结盟,共击大隆,他当如何自处?

    拒不攻打大隆,他有违抗父兄的勇气吗?他甘于做一只众叛亲离的孤狼吗?

    达彦眼中的迟疑荡尽了令妍心中残存的一点对他的亲近和好感。

    她想报复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卫士。”令妍冷声招呼。

    站在不远处的两人荷刀负箭走来。

    图骑汗国南下劫掠,多少大隆人肢体残缺。她凭什么要疼惜这只挥刀控弦、沾满血腥的右手,活在钢链带来的莫名羁绊中?

    这只碍事的右手,算是她为对岸大隆子民索取的报偿吧!

    “给我砍下这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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