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靖武残兵
达彦撑住砸向令妍的衣桁之际，令妍机敏，背对达彦，将干净衣服扔上床，抓起打湿的棉布，往身上罩。
达彦放稳衣桁，正对上令妍白皙后颈和裸露肩膀上晕起的淡淡绯红，肩头印下的狼头栩栩如生。
令妍很生气，问道：“还没看够？”
达彦急忙闭上双眼，转过身，呼吸都变得心虚不已。
在哗哗的手链声中，令妍快速擦干头发和身体，穿好贴身衣物。因着腕间手链，她只得将外裳一侧衣袖穿好，另一侧披在肩上拉紧。
“李总管已起疑，我们必须扮好各自角色，等玉成带人找到靖武军。上床去，睡到里边。”
达彦心虚照做。
胡将军虽不是大隆忠臣，可谁也不能否定他是个标准的军人：他的床又窄又硬。
达彦睡在上面，感觉令妍清浅的呼吸就在耳畔，清晰可闻。他体内燃着一股无名野火，从跨间烧到头顶。必须说点煞风景的话，浇灭这股野火。
“你睡了吗？”
令妍默不作声。
“你就不怕熟睡后有人一刀杀了你？”
令妍翻过身，晃了晃腕间的手链，“一条绳上拴了只猎狗般敏锐的蚂蚱，想不安心也不行。”
达彦笑笑，“你就不怕睡梦中被我勒死，或者……”他说不下去了。
“拖着我，总比拖着一具死尸方便吧。”
“我可以砍下你的手腕，一走了之。”
令妍转过身看着他，“好主意，我知道日后怎么摆脱你这北蛮了。今晚有大事，我先睡。”
令妍自顾自睡去。
仓城结构简单：盛放粮食的粮仓建在城北，夯实的黄土丘下挖出上千个大小不等的土坑，熏干，铺上防水材料，灌入一屯屯粮食，盖上仓盖。南边低矮处修建了营房，供看管粮仓的将士食宿。
天色渐暗。
玉成在仓城生活了两年多，南营他闭着眼睛都能指出哪是哪。一下午，他不着痕迹领玉宽走遍南营，不见邓崇礼和二百靖武军踪影。他们被关押在何处？还是已被处死？
“去北仓看看。”玉成悄声对堂兄说。
玉宽赞同。
两人刚转入北仓，迎面碰上了李总管。
李总管尾随二人，看出了他们在找什么。
“玉成，将军回来了，他说三夫人是假的，找你去问话。”总管平素便拿了鸡毛当令箭，在仓城中，比胡明泉还要威赫三分，此时更是面色冷硬。
玉成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招供：“那女子的确不是三夫人，跟来的家仆是我乡人假扮。他们只想救出被扣押在仓城中的家人，无意冒犯，李总管饶命呀！”
装腔作势的臭婆娘果是假的。李总管拿起一只牛角号放在嘴边。
那号角是粮仓着火、浸水或被抢时，紧急召唤时吹的。
玉成大喊：“别吹！”
玉宽见状跃起，要抢过号角。
李总管避开玉宽，转过仓角，举在嘴边，运气吹响。
低沉的“呜”声尚未出口，喉间已插上一把匕首。总管拿号角的手无力垂下，倒在玉宽追赶的双脚前。
“占山！”玉宽面无人色的脸上露出欣喜，“亏你来得及时。”他指着跪在地上的玉成，“这孬种眨眼间便把我们卖了。”
占山紧随李总管而来，刚才的“供词”一句不漏听在耳中。
她真想狠狠踢上玉成两脚，可令妍反复叮嘱过：玉成是唯一熟悉仓城的自己人，无论发生什么，不能辱骂他，要想办法稳住他，为我所用。
“玉成，起来。”占山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玉成。
玉成双臂颤抖不已。
不知为何，占山突然理解了他的为难和惧怕。“玉成哥，难为你了。”
玉成喃喃道：“你们什么也不懂。”他渐渐停止了颤抖和哭泣。在地上缓了缓，站起来，粗鲁地擦干眼泪，“赶紧把他藏起来。”
他脱下外衫，缠在在李总管血涌如注的脖子上。拿过仓边一把铁铲，将地上的血迹掩盖住。
“前面有几个空仓，他们可能被关在那里。跟我来。”说罢，抬起李总管的头。
占山和玉宽互视，眼中满是欣慰。
玉宽反应过来，忙抬起李总管的脚，跟在前边哨探的占山身后。
玉成打开一处空仓，兄弟二人合力将李总管扔进舱内。
他们继续找寻，终于在西北角上听见隐约的咒骂声：“狗东西，快放老子出去。”“胡狗，快放老子出去。”
占山三人小跑着，合力抬起每个传出声音的仓盖。
十个紧邻的空仓塞满了靖武军催粮的将士：他们双脚紧缚，像卤锅里的鸡鸭般，叠摞在狭小的坑中。
“呸，胡狗！有种痛快杀了你爷爷。”
占山不理会咒骂，一仓挨一仓低问：“邓崇礼？哥哥，你在吗？”
邓崇礼在一个坑中应和，“我在这。”他低声对同坑的人说：“是我妹妹，自己人。”
坑友低呼，“这里，邓崇礼在这里。”
占山看见哥哥后，热泪盈眶。“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缒下刀来，割断脚上的绳子，拉我们上去。”
占山想起了令妍的叮嘱：找到人后，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回来告知我。
起初占山不信任令妍，她本打算找到哥哥就带他们杀出去。可看着眼前这些被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将士，她才意识到自己初来时的想法多么天真。
“哥哥，一位高人带我们进的仓城。她承诺过，会毫发无伤带大家出去。你们再忍耐片刻，我这就告知她。”
占山在“搞什么，先放我们出去”、“我浑身都麻了”的抱怨声中，带着玉成、玉宽飞奔而去。
“找到了？”令妍从床上惊坐而起，一侧衣袖滑落，露出白皙肩膀。
达彦别过脸，克制自己不去窥她。
玉成玉宽守在门外。占山拿起桌上剪刀，剪开令妍左袖，再粗针大线缝好。
令妍边趿拉鞋，边抱怨，“救出他们后，非得找铁匠绞断这破玩意。”
她走出十步，手链拉住了她。
令妍懊恼地拽在腕上的手链，哀叹了声：“哥哥，劳驾！”
达彦一笑，跟着下了床。
此时，马蹄隆隆，仓城城外大喊：“开城门，将军回来了！开城门，将军回来了！”
门栓被抬起，巨大的木门咯吱咯吱呻吟着。两条火龙整齐有序涌进小小仓城中。
“传将军令，杀牛宰羊，抬出美酒，款待林将军。”
占山、玉成和玉宽惊慌绝望，令妍将他们拉入房中，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