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景元死了
达彦了解屠照齐为人,你越显得着急,他越要大卖关子。
达彦端足架子,满脸写着不耐烦,跟着小兵走到大帐前,缓步迈进帐中。
这是个议事或宴乐的大帐。
屠照齐坐在主位上,志得意满。
大帐两侧的官员,衣着不伦不类:大隆的官服,东胡的毡帽。
达彦认得几人,他们以前是朝廷重臣。
帐门口礼官唱到:“图骑汗国达彦特勤到。”
帐中的交谈声低了下去。
屠照齐抬头朝达彦一笑,招手示意他过去。
达彦假装没看见他,四处张望。
屠照齐大叫道:“带达彦特勤上座。”并未起身相迎。
达彦从善如流,大喇喇坐了首座。“我还以为照齐兄单独宴请兄弟呢,原来这么多朋友都在。”
屠照齐夸张一笑:“达彦兄,我父王受臣民拥戴,下月将在西京践祚。天下有识之士都来投奔。在座各位都是前朝肱骨,有些人,达彦兄想必还记得。”
“嗳,曾和你我同朝为官,如何不记得!这位是礼部王尚书?”达彦指着下首一位道貌岸然的中年人问道。
王守德很早就降了东胡,被封为大国师。
他腆着脸道:“王某人是东盛大国师,特勤称我国师便好。
“王国师,久仰久仰!”达彦行了个马马虎虎的抱拳礼,不再多言。
座下有几位公卿面色赧然。
“诸位,诸位,”屠照齐拍了拍手,帐中渐渐静了下来。“今日延请诸君,要公布两件大事。”
见众人都在期待他说话,屠照齐清了清嗓子道:“先来说第一件:
明日,越王使者会到我营中来。我将在此大宴使者,稍后将他一行人安全送往西京。使者将带着越王的贺信,参加我父王的登基大典。”
座下降臣齐齐叫好。有些良知未泯的叫声小些,情绪低沉些。
“自我父亲起兵以来,两京乐工逃散,诸君多久未听丝竹管弦之声了?”
座下降臣小声嘀咕:“许久未闻了。”
屠照齐又拍了拍手,压下低言絮语。“东盛天命所归,我陆续收拢了流散的宫中乐伎。今夜我与诸君一起欣赏前朝燕乐。”
说罢,他挥了挥左手。
营帐东面的轻纱落下。
“这些都是前朝宫里的乐师、舞姬,向来在殿中坐着为皇帝和大臣演奏。”屠照齐炫耀道,“教坊使,在座的各位都是见识过好乐舞的,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
教坊使挥了挥手,十位乐师开始演奏。两位舞姬场中起舞。
早在纱帐后,令妍便看见了坐西向东的达彦,可他未曾看见她。
轻纱落下后,令妍一直低着头,专心演奏。达彦举着酒杯,目不转睛盯着场中翩翩起舞的舞姬。
轻歌曼舞中,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屠照齐不时爆发一阵大笑。
一位降臣谄媚笑道:“二王子说今夜有两件大事,不知第二件是……”
教坊使用目光请示屠照齐歌舞要不要暂停。屠照齐用目光示意继续。
屠照齐不紧不慢饮了口酒,看着达彦,低声说道:“且同城副将出降,一并出降的……”他故意顿了顿,要看清楚达彦的神色。
达彦气定神闲,犹自欣赏着歌舞,恍若未闻。
屠照齐自感无趣,拍着几案大叫道:“且同城副将出降,一并出降的还有主将颖王……的尸身。”
一声尖锐的错弹刺破了屠照齐肆无忌惮的大笑。他狠厉的目光射向弹箜篌的令妍。
乐师各个颤栗,停止了演奏。舞姬默默退下。帐内噤若寒蝉。
屠照齐生母是位琵琶伎,他自小精通音律,看来弹箜篌的乐师要倒大霉了。
就在达彦为倒霉的乐师默哀时,他突然发现弹箜篌的乐师正是令妍。
“滚出来!”屠照齐大怒。
达彦灵机一动,也冲令妍吼道:“是啊,还不快滚出来。”
屠照齐莫名其妙地看着达彦。
达彦跳过几案,直奔令妍而去。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想勾引我,也得挑个时候。还不快给照齐兄赔罪!”他一把搂过令妍。
令妍神色凄然,眼中满是泪水和痛楚。
屠照齐一头雾水,“达彦兄认识这个箜篌伎?”
“说来惭愧,这位便是我曾说过的家兄爱姬。”
可看他神色,哪有一点惭愧之情。他将令妍的头压在怀中,“小淘气鬼,你可知我是怎么想你的吗?”
令妍明白达彦在用一个新身份救她。可她身上还挂着教坊使和十多位乐人舞者的性命,不能让她们因她而死。
果然,屠照齐看向教坊使,“她究竟是谁?”
教坊使、乐师和舞姬齐齐跪地,汗流至踵。
令妍推开达彦,答道:“回禀二王子,我原是教坊箜篌伎。逃出西京后,被图骑骑兵掳走。达彦王子南下,我求他带我南归。
我藏身箱中,饥饿难耐,出来找吃的时候,遇见教坊使。我苦苦求他留下我,我弹箜篌的技艺很高,在坊中无人能比。教坊使也是爱惜才华,才将我带来夜宴。
刚才,突然看见达彦特勤,我心中一惊,不小心弹错了曲调。请二王子责罚。”
教坊使辩解道:“二王子,军中有人无视您的命令,糟蹋了原来的箜篌伎,她不堪受辱,悬梁自缢了。
此女善弹箜篌,我怕耽搁大王宴乐,私自做主,将她留下。请二殿下责罚。”
屠照齐无视令妍和教坊使。他紧盯达彦问道:“达彦兄,你莫不是想英雄救美,编出一段谎言骗我吧?”
达彦笑了笑,“照齐兄就是疑心重,你来看看这个。”
他将令妍裹在广袖中,稍稍拉下她的衣领,露出那块狼头烙印。“图骑汗国皇族的印记。照齐兄是识得的。”
屠照齐将信将疑。父王登基大典在即,商女哪知亡国恨?重重敲打一番便可,他不愿意在这些无足轻重之人身上耗费心力。
达彦放开令妍。
屠照齐问她:“你是愿意跟着特勤锦衣玉食,还是跟着教坊使进京献艺?”
令妍默默退开,跪在教坊使身后。
达彦自嘲一笑:“照齐兄要笑话兄弟了,偷来的女人终归不能长久。”
屠照齐不屑一笑:“一个伎子而已,爱慕达彦兄的高贵女人数不胜数呢?”
屠照齐挥退了歌舞,对行将退下的舞乐说道:“勤加操练,再有一个错处,我剁了你们喂狗。”
令妍强打精神退出大帐。一出帐门,她便瘫坐在地。
景元哥哥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教坊使挥退众人,将瘫坐在地的令妍扶了起来,问道:“你认识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