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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又见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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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脏兮兮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破了口的陶罐。令妍跑到矮几前,可惜陶罐空空如也。

    借着门口昏暗的烛光,令妍找遍了整个营帐,滴水未见。

    她正待悄悄退出去,帐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令妍急急环顾四周,营帐空阔,地上只有一张矮几、翻倒的胡椅和数卷破席,无处藏身。

    令妍绝望地贴在毡墙上,希望黯淡的光线掩藏自己。

    两个人默不作声走进营帐。

    “银珠,你考虑的怎么样?”男声问道。

    “大……大人,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射手箭术超群,不劳我起身辱骂屠贼,定能……”被唤作银珠的女子喃喃道。

    男人不悦道:“两位舞姬在场中起舞,她们不停下来,怕有误伤,而我们必须一击必中。”

    原来他们要在舞乐中杀人:银珠起身辱骂屠贼,借此吸引所有人注意,埋伏的射手趁乱发箭。

    “可大人……坐伎部十几人,为何是我?”银珠话未说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大人饶命,我……不想死呀!”

    男人色变,冷哼一声,“你知道整件事,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随即,他蹲下身,声音缓和,劝道:“银珠,怪就怪《长寿乐》有一段箜篌独奏吧。不怕,挫败屠贼阴谋,你就是中兴大隆的英雄。想想,这是多少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啊?”

    他要扶银珠起身,银珠整个人瘫在地上,哀求道:“大人,求您再定有个妥帖办法,我不想死。”

    他甩开银珠,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条长带。“你考虑清楚。”

    银珠抬起头,看见男人手中的黑带子,神色惊慌,“大人……东胡贼人尚且不杀伎子,大人怎可逼我赴死?我……我……我,我已经归顺东胡人了,你是庆……的人……我不怕你。”

    说罢,向帐门匍匐去。

    他们身在东胡军大营中,却称屠照齐为屠贼,定是心向大隆之人,所杀之人必是大隆敌人,怎可自相残杀?

    《长寿乐》是宫中传出来的宴乐,王公大臣在家中大宴宾客时,家伎们也常演奏。有一段独奏,舞姬的舞姿是……令妍脑中飞快想着两全其美的办法。

    “银珠啊银珠,箭已在弦,你死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技艺高超的乐伎呀?可你知道的多,又不乖乖听话,只有一死。”

    清脆一声“咔嗒”,男人已拿手中的黑带绞断了女子的脖颈。

    令妍不禁低叫出声。男人缓缓转过头来。

    他神色惊慌,在看见紧贴毡壁的令妍后,转而狠厉。

    “你是谁,为何躲在这偷听?”他绷紧手中黑布带,向令妍走来。

    “我是痛恨东胡叛贼的大隆人。你不该杀了银珠,我有个既不用她死,又能挫败屠贼的计划。”

    “哼,先惋惜你自己吧!”

    “掌印使北归,我知道他在哪。”

    “你摸进东胡人营地中,是想告诉屠二公子掌印使的下落?”

    “我来京郊找庆成王,误入了东胡大营。”

    “他在哪?”

    “我只能告诉庆成王或太子殿下。”

    男人举着黑带,越走越近。

    “掌印使六十多岁,左边靠近鬓发的地方有块胭脂红胎记。”令妍闭上眼睛,自打东返后,她天天都在赌命。

    男人将布带收进袖中。令妍又赌赢一次。

    “想活命,就跟着我。我原是宫中教坊使,屠奚各将在西京称帝,我负责排演雅乐、燕乐。你会什么乐器?”

    在匪首的大典和宴会上献艺,她日后怎么见景元哥哥?况且这人暂时留下她的小命,明白是想让她完成银珠未竟的“大业”,她不能当这个冤死鬼。

    “我什么都不会。”

    那人不顾令妍挣扎,拽过她的左手快速摩挲。“箜篌?琴?嘴可以说谎,手上的茧子骗不了人。”

    令妍愤愤甩开他的手,“箜篌。但你别指望我给胡人献艺。”

    “见过我杀人的手段,考虑清楚再回答。”他又从袖中抽出布带。

    “让我顶替这位死去的女子?别人知道我不是她。”她有要事在身,不想参和其中。

    “大家都是东胡俘虏,敢怒不敢言而已。谁去告发?”教坊使劝说道。

    “我会随时逃走。不过我能教会你的人。”令妍对自己弹箜篌的技艺颇为自负,即便不能梦入神山教神妪,教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屠照齐命我等明日晚宴演奏,先过了这关再说。”

    “有水吗?”令妍虚弱地问道。

    教坊使注意到令妍干裂的嘴唇,“有!随我来,管饱。顺便告诉我那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说罢带着令妍出了帐篷。

    达彦潜进大殿,他留在殿内的水袋还在。他在寺内探查了三遍,不见令妍踪影。离开太久,怕人注意到,只得返回车上箱内装睡。

    “她是藏得好,我没找到,还是已被东胡人抓走了?”达彦躺在车上,忐忑不安地想着,“拂晓时分再去找找。”

    令妍喝足了水,拥有了一个安全身份。她想起和达彦的约定,急急溜往寺中。

    遍寻不见人。难道有事绊住了?

    令妍忍着作呕的臭味来到大殿,还是没见到达彦。看来他是真有事绊住了,未来赴约。

    令妍怏怏。转身之际,借着月光,看见了倚在墙内的水袋。是达彦曾挂在腰间的酒袋。

    她拿起水袋笑了,看来他还真来赴约了。

    这个人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景元哥哥,要是你在就好了。

    令妍蹲下身,摸黑在放水袋的墙面上刻下“雅干”两个字。她本想再画一个箜篌,告知他自己的去处,又怕被人发现。

    他应该明白取走水袋的是她吧?令妍不敢待太久,忐忑而去。

    达彦夜不能寐,天快亮时才朦胧睡去。营地响动惊醒他时,天已大亮。

    昨夜看殿门的小兵睡倒在地。达彦悄悄绕过他,进了殿内。

    装水的酒袋已经不在了。是她来过,还是东胡人拿走了?

    此时,达彦注意到了墙上的字痕:雅干。除了她,谁能想到刻下这两字呢?小骗子就在寺内,可她藏在哪里呢?

    达彦知道屠照齐有意怠慢,也不再跟他客气。早饭时,他径直闯进屠照齐大帐中,一顿吃喝后,扬长而去。

    屠照齐拿他无可奈何。只要图骑汗国没有表态支持哪方,他便不敢公开撕破脸,苛待他。

    再待几日,找到能顺利带走令妍的办法,他就离开。让大哥和屠照齐狗咬狗去吧!

    午餐时,达彦如法炮制。他借口晚饭不来叨扰,带走了鼓鼓囊囊一大包食物。

    午后,他吵吵日头太晒,要一间好营帐。东胡人不理他,他便骂骂咧咧躲进寺中避热。

    东胡人暗地里嘲笑他落魄。

    达彦带着一大包食物,在寺内找了又找,等了又等。天已黄昏,不见令妍。

    令妍此时端坐箜篌前,正和一班乐师排练晚宴燕乐呢。

    看寺门的小兵掩着鼻子走进来,对寺内徘徊的达彦说道:“特勤,二王子有请。”

    他已说过晚饭不去叨扰,屠照齐突然找他,有什么事呢?“你们二王子没说何事?”

    小兵一脸嫌恶,不知是嫌达彦,还是嫌寺中的味道,态度不甚恭敬道:“特勤去了便知。”

    见达彦不动腿,又说:“听说是淮北大捷,二王子有好消息告知特勤。”

    达彦心中一惊:景元?

    他快步走出寺院,直奔屠照齐营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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