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帐中一日
到了营帐，达彦把装令妍的口袋丢在床榻上，打开。
“自己爬出来。我去找点吃的。”说罢，他出了毡帐。
令妍忍者眩晕，爬出口袋。她不顾浑身散架似的酸疼，走到毡帘前，打开，向外望去。
夜色漆黑，皓月当空，篝火通明。远近帐篷中黑灯瞎火，看来里边的人已入睡。一队巡逻的兵士无声走过。
令妍向外走，帐门口两个卫兵抽出明晃晃的尖刀，面无表情地将令妍逼回帐中。
帐中空阔，一张睡榻，一条高案，一张胡椅。案上凌乱堆放着几卷书，有《战国策》和《诗经》。
“故作风雅，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无耻之尤，猪狗不如！”令妍恨恨骂了几句，身上太疼了，她不由伏在床榻上。
床榻很硬，铺着溜光水滑的毛皮。
连着两夜不能安睡，令妍太困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才能精力饱满。她必须尽快找到太子殿下的使者。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达彦走进帐中，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人手托木盘，里面放着烤羊腿和一钵酸奶。一人抱着羊毛皮筒。
两人放下东西，退出帐外。
达彦伸腿轻轻踢了踢令妍的鞋，“起来，吃点东西。”
令妍沉沉睡着，一动不动。
“起来，要睡到地上睡！”
令妍还是一动不动。
“没心没肺，当了俘虏，还睡这么沉。”达彦不惯着令妍，将她从床上拖起来，扔到羊毛筒上。
羊毛筒是将几张羊皮反卷成一个筒形，底部缝合。睡觉时，人躺在筒中。羊毛厚实暖和，睡在筒中，即便在野外，也保暖不透风，一觉到天明。
看着令妍睡颜，达彦心中一紧。他忙吹灭灯，倒在榻上，蹬掉靴子，拉过缎被盖在头上，和衣睡去。
睡到半夜，令妍觉得冷。梦里不知身是客，她低声吩咐：“宜笑，拿床缎被，有些冷。”
达彦自小在草原长大，睡中警觉，听力敏锐。令妍呢喃第一声时，他便醒了。
顺着帐中漏进的月光，达彦能清楚看到令妍。她躺在羊皮革面上，因为怕冷，蜷缩成小小一团。
“好冷，快去取来。”她又呢喃。
“冷不知道自己躺进去。”达彦有些生气，可他不知在生谁的气。
“你个懒丫头，还敢顶嘴。”令妍笑了笑，身子缩得更紧了，“再不拿来，当心罚你。”
达彦坐起身来，将缎被兜头罩在令妍身上，穿起靴子，气恼地离帐而去。
早上，令妍不知被冷醒，还是硌醒的：她从羊毛筒上滚了下来，睡在了硬地面上。
不知怎地，一夜过后，身上更酸痛了。她喊道：“宜笑，给我揉揉”。
良久没有回应，令妍缓缓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帐篷，她才想起自己早成了图骑人的俘虏。
不见达彦。
女仆送来一碗热汤，几张胡饼。
汤中是奶疙瘩和麦子一样的颗粒。令妍原以为自己吃不了奶味腥膻的东西，不想这汤和甜酪一样，一点不难喝。胡饼是自小就吃惯的。
流星赶月，风卷残云，令妍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她又活过来了。
“这里是图骑汗国王庭吗？”令妍问女仆。
女仆疑惑地笑了笑，低下头，自顾自收拾。
她听不懂我的话，令妍想。
今日，她能走出那顶帐篷了。可只限于帐篷前的空地，稍稍越界，便有一位面无表情的侍卫将她挡回来。
令妍看到，离她所在帐篷不远处，有一顶更大的帐篷，很多图骑人进进出出，态度恭敬。
她问侍卫，这是可汗王庭吗？侍卫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回答，默默看着她，一言不发。
整个上午，达彦都没出现过。
午后，令妍百无聊赖在帐中踱步，像头困兽。她必须见到达彦或那个胡人，打听太子使者的事，谋划下一步打算。
毡帘掀起，令妍希望是达彦，可进来的还是那个送饭的女仆。
女仆打开毛口袋，里面蹿出一只小狗。是令妍那条小狗。
“小狗。”令妍看见小狗瞬间，小狗也看见了令妍。它脖子上挂的金铃铛修好了，向她飞奔过来时，铃铛叮当作响。
“有你在真好。”她将小狗紧紧抱在怀中。“小狗，你原来有名字吧，叫什么？”
小狗听不懂令妍的问题，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满是信任和欢喜。
“那我帮你起个名字吧，下次我叫你时，你便知道是在叫你了。可叫什么好呢？”
令妍抱着小狗，在帐中慢慢走着。
她看了看案上的《诗经》，又看了看胡床上的毛皮褥子。想了想，对小狗说道：“叫你特勤好了。”
女仆听懂‘特勤’两字，困惑抬头。
令妍连着叫了四五声，小狗没有反应。女仆看懂她是将狗叫做特勤，一脸惶恐，退出帐外。
傍晚时，令妍指使小狗往大帐跑。借抓回小狗的契机，她缓缓靠近营地中央。
大帐周围重兵把守，令妍靠不太近，她低下头，假意找小狗。
帐中不时传出争吵声、咆哮声。令妍侧耳细听，没有达彦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队叛军装扮的人走出大帐，大声叫嚷着，不顾一个图骑人的挽留，骑马从令妍身侧驰去。令妍闪身躲在毡房后。
图骑人返身回大帐，毡帘掀起的一瞬间，令妍瞥见帐中端坐着七八个大隆人。他们虽然身穿常服，令妍却敢断定，他们定是大隆官员。因为席尾一人正是当日迎她进京的礼部官员。
他们会不会就是太子殿下的使者？她急于上前询问。
这时，看守她的侍卫拎着“特勤”走了过来，塞进她怀中，逼她退回达彦帐前。
晚上，达彦终于露面了。
两位特勤不知何时混熟了，特勤狗一见特勤人，高兴地扑了上去，尾巴摇成一朵石榴花。
今日在帐中看到的那些官员会是太子使臣吗？如果是的话，她不能让几帐之隔宛如天堑。
她必须见到太子殿下，至少得见到他的使臣或亲信。
在图骑人营地中，只有此人能帮她。
今夜，她必须想方设法说服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