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心被她打动了，但爱是说不出口的
林越风的汽车驶离了公司主楼门前，此时已是夜晚十一点多，这天是农历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似乎能够照亮黑夜的每一个角落，把人的心情也照得亮堂起来。白天他与卫家寒的谈话很顺利，对今后的形势判断，他们都很乐观，当卫家寒含蓄地说出想做他的女婿时，他的回答是尊重女儿的选择。
车子还没开出公司，林越风看到了在夜色中行走的季静。看得出她很累，脚步沉甸甸的，缺少年轻人该有的轻盈感。自从把她调到身边工作，他故意惩罚似的每天让她加班到很晚，已经连续半年多了，前阵子她让自己在团建活动里出了大丑，还故意误导别人以为他们俩有暧昧关系，至今也没做出什么解释，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真是够绝的。
林越风让童晨把季静叫上了车，想采访采访她。季静累了，抖不出机灵了，让他觉得很无趣。到了季静家楼下，季静刚要下车，林越风突然说：“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啊？”季静没想到老板提出这种要求，“我家太简陋了，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季静引着林越风走进灯光昏黄、狭窄拥挤、堆满杂物的楼道，时不时提醒他小心楼梯每个拐弯处的杂物、等着集中卖掉的废纸箱、邻居家里没地方摆放的旧鞋柜，还有一只被拴在门口睡觉的老狗。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么？”
“不害怕，习惯了，再说了，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我没有钱买房子。”
“你没有男朋友么？”
“整天累成狗，不对，狗都比我强，你看那狗都睡觉了，我才下班，哪有精力去谈恋爱啊。您可真是彻底榨干我的剩余价值。”
季静打开房门，点亮屋里的灯，“请进，其实真不好意思请您来，我家太简陋了。”
“就当我是来论证一下公司修建员工公寓的必要性吧。呼吁公司修建员工公寓的人可比建议公司成立党支部的人多多了！我有点饿了，你家里有什么吃的么？”
“嗯？哦！我煮点方便面可以吗？”
“那就谢谢了。”
季静在厨房煮面，林越风在她的家里四处闲逛，说是四处，也就巴掌大小的地方，但他看得很仔细。这个家里的家具虽然很旧，但是干净；地方不大，倒也十分整齐。没有一件东西是随手乱丢的，餐桌上并排摆放的几个马克杯和暖水壶，所有的把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卧室里书架上的书很多、很杂，他随机抽出一本翻了翻，很多地方都用荧光笔做了标记。又换了几本书，里面都有阅读过的痕迹，看来并非摆摆样子。他把书架上装着彩色纽扣的小塑料盆拿下来看了看，不明就里又放了回去，只当是女孩子的手工玩具。床头的那本《荆棘鸟》，他也看过，一段年龄和身份相差悬殊的爱情悲剧。整个家里没有一张照片。
面煮好了，盛在两个印着漂亮的抽象派图案的面碗中，上面卧着荷包蛋。林越风一点也不嫌弃，毫不客气地吃起来，倒让季静觉得自己像是个客人。饭后季静又泡了两杯茉莉花茶，林越风端着茶杯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的城市夜景。
“房子虽小，但视线不错。”
“小时候更好，没有前面的高楼，白天可以看到轮船进出海港。”
季静从冰箱里找到一根黄瓜，洗了洗，掰成两半，自己留一半，递给林越风一半。
看她啃得喀嗤喀嗤响，林越风笑着问她：“我看你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女孩子不是都很喜欢拍照么？”
“我不喜欢。我妈就不喜欢照相，所以我也不喜欢。”
“你从来也不打扮打扮自己，连口红都不擦，还好你年轻啊。”林越风开玩笑地说。
“哼……”季静无所谓地笑了，“‘最是青春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你看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它不知道比我们的地球大多少倍。如果站在那里往地球看，你根本就看不到地球。地球都这么微不足道，何况人类。与其用本就短暂的生命去追求更加短暂、并且必将消逝的青春，我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寻找永恒的东西上。我觉得吧，人最好的状态不是你能变成什么样子，而是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子，都能欣然地接受自己、喜欢自己、爱自己。”
“说得好！”林越风咬了一口黄瓜，凉凉的，很清爽。“那你觉得什么是值得追求的永恒呢？”
“这个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说是永恒，实非永恒，是名永恒。”季静背书的样子带着几分顽皮，但并不让人感觉亵渎了经典。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林越风喝了一口茶，语气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沧桑感。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季静啃了一口黄瓜，她坎坷的成长经历让她也多少带点少年老成。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林越风的表情耐人寻味。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季静语气豪放像个女侠。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季静笑出了眼泪，随后又变成了真的流泪，她的内心太压抑，流泪不是针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只是单纯的释放，释放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还有无人倾诉的孤独。
林越风不说话，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白天时的凌厉和算计，流露出成熟男人的温柔和包容。
季静自觉失态，努力收回自己的情感，快速用手背和手指抹掉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董事长，您别笑话我。”
“我不会的。”林越风看着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快不慢。
季静抬头望向他，两个人之间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四目相对，几乎快要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电影中，这样的镜头下一秒钟一定是一个深长热烈的吻，但是现实中并没有。两个人对视片刻之后，林越风站直了身体，放下茶杯，向她告别，“我该走了，你早点休息。”
季静送他到门口，两人互道晚安。一个跑下了楼，一个关上了门。
季静快步跑回阳台，目不转睛看着林越风的车子远去。她把林越风刚才用过的碗和杯子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摆到了写字台的书架上。她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对着它们发呆了很久。她感觉自己好像爱上了林越风。可是林越风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他们之间的差距比火星到地球还要远。
季静躺倒在床上，脑海中继续翻涌着思绪：他身上那种深不可测的气质可真迷人呀，今晚他看我的眼神，那么那么温柔，都要把我融化了，感觉好像做梦一样，能被他抱着那该多幸福，不过他已经有妻子了，只能想想了，此男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妈呀我想得太淫荡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季静拿过枕边的《荆棘鸟》，随手翻开读了起来：“在她那白日美梦中，她尽享着和他在一起生活、在一起睡觉的无穷乐趣……与他耳鬓厮磨的想法使她激动不已……她把这种亲近想象成了狂吻，除此之外就想不出别的了……”
林越风感觉自己是逃回了车里，再不走他就要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再一次在季静的身上看到了圣母的光环，那是爱与拯救。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蕴藏了这么强大的精神力量，简直就是理智与情感的完美结合。
他的心被她打动了，但是爱是说不出口的，而且，不一定非要说出口才叫爱。
他望着车窗外，马路、街道、24小时便利店、万家灯火、遛狗的一家三口、依依不舍在街头缠绵的情侣、还在冒着热气的流动小吃车，他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夜晚真美好。车里的广播开始播放一首英文歌曲，《take me to your heart》，这也是此刻他想对季静说的话。按照惯例，此时司机应该给他换到新闻台。他说，别换，就听这个。他陶醉在夜色和音乐中，身心都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他开始思念她，才分开不到15分钟他就开始思念她！自己可能是疯了吧。音乐结束了，他也做回了自己。
“查一下季静的背景，不要让她知道。今晚卫家寒去哪了？”
“他们三个在一起喝酒，后来去了温泉会馆。”
“雪怡康那边怎么样？”
“他还是不想加入。”
“雪瑛呢？”
“他想。”
林越风的神情恢复如常，他的完美大脑又开始高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