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叫沈瑜的女子，是她的母亲
第二日一大早，孟轻晚朝着沈老太太的住处走去，试图从她那里了解下她名义上的母亲——沈瑜。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格局，能够创立出这般只为贫苦人家女子的私塾来。
只见老太太坐在屋子里，手扶着额头，眼睛似闭未闭，像是要睡着了。孟轻晚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柔声唤道：“外祖母，我来看你了。”
老太太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是她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先是让丫鬟翠竹沏了一壶热茶，又吩咐身边的嬷嬷准备些好吃的端上来。
“轻晚，你住得可还习惯？”望着这个外孙女，她可怜她幼时便丧母，后来又跟着其父离京，如今这般，待在她身边也好。
“府里安排得很好，我住着很舒服。”
“我看你身子比先前好多了，需不需要你外祖父再帮你看上一看？”
“外祖父嘱咐的药方，一直在喝着。”说来也奇怪，原身身体本来是很虚弱的，但是她在这里待得越久，身体竟越发好了些。
“那便好，以后若有什么不适，便找你外祖父去。他这个人啊，就爱治病救人。”
“好。外祖母，你听过有座私塾叫格物斋吗？”老太太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想引出她想要说的话。
“没听过。怎么了？”
“那是母亲创办的私塾。里面主要是教些女孩子，希望她们能识文断墨。”
“你母亲并未提及过。难怪，做女儿家时，她总是往府外跑，我竟没有察觉。”她这个女儿啊，做事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这么大的事，她也没有透露过半分。
“那座私塾还在吗？”
“在的，只是快撑不下去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吩咐嬷嬷下去了。不一会儿，便拿了一个匣子过来。
“我这里还有一些体己钱，你先拿去应个急。”
孟轻晚也能理解沈府的状况，便说道：“我会想办法的，若真的遇到大难处了，我定会让家里人知晓。”
诺大个沈府，其实也拿不出多少钱财来。
外祖父沈琦爱行医，遇上个穷苦百姓，配药的钱也都他自己掏了。家中田产铺子倒有几处，只是不善经营，赚不了多少钱财。舅舅沈章南为官20余载，从五品户部郎中，主要负责土地、赋役等方面的公事。月俸50两，另外还有些福利。这就是沈府所有的收入了。
而家里的支出就多了，首先是府里的管事护院，还有姑娘夫人的贴身丫鬟、嬷嬷等，粗使丫头和小厮，厨房和花园马厩车备也少不了人……若是遇上节日、生辰，又是需要操持一番，这又得花上一大笔钱，还不算各类生活开支。
“你就先收着，反正……我已经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了，留着这些，也没什么用处。若能帮上你，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去见你母亲，我也能问心无愧。”
孟轻晚也不再推辞，毕竟要先想法子撑过去了再说。
“多谢外祖母，你说到母亲，我也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母亲的事。在家时，她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往。”
“你母亲啊？从小养在她祖父身边，她祖父虽然做官做到了知府，却喜欢研究星象，也就经常带着你母亲去看星星，你母亲对这些也是充满好奇的。觉得星空浩渺，甚是有趣。”
“她喜欢星象？”
“是啊，她还对历法有所研究。但是，官家却不允许有人私底下研究星象，他认为星象是上知天命的渠道，暗示着人间命运。研究这个就是在挑衅皇权，所以颁布了指令民间不得私自研究，有喜欢的东西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所以她就时常窝在她祖父的书房里，自己在家偷偷看。”
“这样做不是很危险？你们也不阻止母亲吗？”
老太太望了望屋外，正是晴空，道：“为何要阻拦呢？一个女子的一生，本就很苦。大多数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天中，在家从父、出嫁随夫，一生都在为从一个家庭到另一个家庭而准备着。”她顿了顿，“而我……不想我的女儿也这样，我只想我的女儿活得逍遥自在。她若喜欢便由她去了。”
没想到老太太语出惊人，即使在现代，也未必所有母亲都有此等想法。封建，不在于时代中的人，而在于心。
“这些往事，母亲从未向我提过。她那时多大啊？”
“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不久后，家里便遭了变故。她祖父卷入了官场风波，很不幸地被左迁到了极北之地，因年迈加上路途遥远，没能扛住丢掉了性命，她执拗，舍不得她祖父，便随她祖母前往北地为其祖父奔丧。”
“极北之地？那岂不是很冷？”
“是啊，听闻冬日可以达到零下几十度。她抵达极北之地后，继承了她祖父留下来的藏书，其中有不少天文、数学方面的资料，她珍惜那些书，想留在那里潜心研究学习。而这一待，就是五年啊，整整五年。”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姑娘，愿意为了那藏书甘心留在那里。
“那后来呢？”
老太太眼里充满了自豪，娓娓道来：“她还认识了当地将军的夫人，并学习了射箭和马术，达到‘发必中的’的程度，将军夫人夸她‘跨马横戟，往来如飞’。这就是我的女儿，完全不逊色于男子。”
孟轻晚听得有些呆了，这样一个女子，能文能武，有大志向，这妥妥的大女主。没想到，这人还是“她的母亲”。
在历史长河的岁月里，也出现过很多失闺阁本来面目却闪闪发光的女子。
她们或许诗文了得，以文名动天下；又或许带兵打仗，以武让人铭记于心；亦或许经营商业，以富救济他人……可终究淹没在了历史的汪洋大海中，对于这样一些女子，她是钦佩的。
“待她长到16岁时，她又跟随她父亲行医，走遍了天南地北，见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看过湖上烟波浩渺，也曾烟花三月下扬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都做到了。”
孟轻晚叹道，刚好是她这般的年纪，居然没有她“母亲”活得肆意洒脱。
“你母亲还有许多藏书留在了家里，我都帮她保管得好好的。你若闲来无事，都可以去翻翻。”
“谢谢外祖母。今日你讲了这么久，应是累了。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离开住处后，孟轻晚就去了藏书楼，找了一些关于她母亲的书稿。
发现沈瑜居然掌握了三角学，还会勾股定理，写出来的数学科普书籍也通俗易懂。她喜欢观察星星，整整一本书，都记录着天上行星的移动轨迹，居然推导出了那些行星的旋转方向，例如金星、火星等。
这……简直强得可怕。要是放在现代，肯定是个大科学家。她这一生，像流星般转瞬即逝，但留下的那些著作、事迹太令人惊叹。但，这些事好像跟格物斋没什么关系。不过，未来她可以好好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