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英勇的战士
“唉，黎耶恩殿下您也太顽皮了。”克莱尔拄着下巴叹气。
“我是在检验你的忠心程度。”黎昂从容不迫地说。
他正与克莱尔并排坐在圆桌前。
拿着儿童用勺，舀着儿童大碗里的蔬菜粥……
“这做得也太平庸了吧？”黎昂评价道，“比莉亚要差远了。”
黎昂嘴上抱怨，嘴里还是老实地咬着勺子，让克莱尔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一样可爱。
他斜向下瞧着黎昂，身着单衣。
是黎昂让他脱的，盔甲……
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故意吓唬他，所以说，是真的调皮极了。
“你不吃吗？”克莱尔发呆的时候，黎昂回头问他。
眼里含着无关与冷漠，却说着温柔的话。
真是位善良的殿下……克莱尔在第一眼见到黎昂时，就确定了，黎耶恩·梅菲斯特是与众不同的王子。
“我不需要，在下的灵力足以维持体力。”克莱尔回答。
“哦。”黎昂状似懒得再管地说，但又补了句，“不吃东西的话，魂力的吸收效率是会变低的哦。”
声音格外含糊，是因为含着勺子说话的缘故。
“殿下还真是喜欢玩这个勺子啊……”
“废话，这么无趣的粥，我怎么可能专心致志地喝？”黎昂撑着脑袋，像含棒棒糖一样，叼着银勺。
完全不注重教养，也没有任何架子，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您该多注重一下礼仪。”克莱尔建议道。
“哈？！”黎昂不可思议道，“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对了！这件事你也会上报给老东、父皇吗？确认一下。”黎昂问道。
“不会。”
“可恶！不行，你必须告诉他！「黎昂」因为没人管教，不仅素质极差，总喜欢追着别人怼，而且因为过了培养的最佳时期，没学过礼仪就算了，连一点政治手腕都没有，是不可塑之才，别管他了，放弃那小子吧。”
黎昂气势汹汹地说道，一边诉说着对「黎昂」的不满，一边想借克莱尔之手，让老皇帝明白，他没有继承“家产”的心思，早点放他去当普通市民。
然而，在克莱尔看来，这更像是黎昂作为小孩，得不到父亲关注的胡闹……
如果让黎昂知道他的想法，绝对会吐血。
“请您别这么说，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克莱尔知道黎昂是个“活泼”的小孩。
尽管现在是私下场合，而且殿下很信任他……
但是，对于殿下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有些事，是无论在何时、无论对谁都不能说的啊。
要像坚冰一样藏在心里。
“等等……如果让他知道了我这么没用，他不会直接杀了我吧？”
黎昂觉得狗皇帝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冷血，顶多只是冷漠，不然，就没办说明他干嘛要让自己吃这么饱、住这么好、生活得如此安逸……还派了个“克莱尔”给他。
“您都在想些什么啊——”克莱尔无奈扶额，“陛下是位英明的君主，是拯救了凯尔科尔斯的大英雄。”
“我懂了，你是他的迷弟。怪不得，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维护他。”
“我……”
“你什么？有话可以直说。”黎昂随口说道。
“我想成为像陛下那样的强者……”
“拯救大家……”克莱尔艰难又执着地说道，眼里尽是复杂的神色。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黎昂没有再回话。
果然，很可笑吗？克莱尔想。
黎耶恩殿下没笑话他，就已经很让他感激了，回想起“同伴”们的揶揄、讽刺、排挤……克莱尔开始发呆。
“咕咚、咕咚——”
“哈，终于喝完了！”黎昂摸摸自己的肚子。
他回过头，看见克莱尔正在看着他，便像是不经意地说道：“哦，真是个伟大梦想。”
克莱尔再次确认。
他很确信黎昂不是在讽刺他，这是殿下的真实想法。
他错了——很遗憾，黎昂真就是装的。
从他狼狈地用喝粥加以掩饰的时候，就开始装了。
天知道当他听到克莱尔说出的那番话时，脑子里到底有多少匹gg席卷而过。
那时，黎昂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卧＊，怎么还遇上同行了？
这是他第一次以旁观视角，看待与曾经的自己相似的羞耻行为，怎么说呢，还挺尴尬的，让他一度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话术来应对。
最后，果然是因为心心相惜吧？
黎昂找到了克莱尔、或者说他自己想要的答案。
平常地面对就好，直接无视也无所谓。
以自己为中心的人，本来就不该擅自对他人有所期待。
“呜……”
嗯？等等？
嗯嗯？不是吧！莫非，该不会……
“呜哇！”克莱尔抱着黎昂的脖子痛哭起来。
黎昂睁大了眼睛，眨了又眨。
他像个摆设一样，僵硬地立在凳子上，双手扶在凳子中央，感受着克莱尔的“热泪”，一动不敢乱动。
怎么回事啊？
这家伙？
怎么心灵比他还脆弱？
不，等等，好像也没错。
黎昂细想后意识到，按照现代的算法，小克应该还只是个初中生。
“中二”一词正是为他量身定造，容易感动也是这个时期的青少年会出现的正常现象。
唔……
唔唔……
黎昂歪着上身等了许久，直到拇指不耐烦地动作。
又过了许久……
“喂……到底有完没完啊？”黎昂崩溃地说。
克莱尔是个“呜呜”怪，哭包，啧，麻烦鬼……
还好他现在终于停下来了：“对不起，殿下，是在下没有控制住。”
克莱尔用手臂擦干眼泪。
“无所谓。”黎昂别过头，不去看他现在的模样，“别一直捂着我就行。”
这下子算是扯平了吧？他和克莱尔都在对方面前各自哭了一回，谁也笑话不了谁。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明天见？”克莱尔试着说道。
“停，等等。”黎昂跋扈地坐着，像个暴君。
“哦。”克莱尔笔直站立，等候黎昂的指示。
“再坐会儿。”黎昂一手撑着脑袋，毫不客气地将人留下。
克莱尔俯下身子，盘腿坐到了地上。
“不是让你坐这儿——”黎昂气得手都抖了抖。
这傻子也太木讷了……唉，算了，反正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呆瓜。
“大哥，求求你了，别整得跟个小绵羊似的，万一哪一天被人吃了都不知道。”黎昂挖苦他说。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克莱尔意外地说，不知道黎昂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他们都是怎么说的？”黎昂顿时起了兴趣，拍了拍边上的座位，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人。
结果克莱尔的第一句话就没让他绷住。
“大家……都惧怕我。”克莱尔说。
黎昂险些向后摔着，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这也怪他没有好好地坐，非要蜷起双膝蹲着，还好他脚刹及时。
“小心。”克莱尔往旁边看，确认黎昂没事。
“别管我。”黎昂仰起身子，开始认真地倾听，“继续、继续。”
“天火……一直在追逐我。”克莱尔说。
“六年前，「大寂灭」后的复兴之初，有一天，‘灾厄’不知是如何越过了所有人的眼睛，降临在凯尔克尔斯北部的——达冉尼小镇……”
那是一只“泰坦”，7岁的克莱尔亲眼见到了绝望、可怖的景象，恶神一样的怪物那时就站立在他的面前。
他差一点就被它抓起来，吞噬。
“泰坦？”黎昂问。
“您不可能会想要见到的，相信我。”克莱尔说，“但您总有一天要面对它们，在下也是……即便如此，在下还是希望，对您来说，那一天能来得晚一点。”
“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嗯。”克莱尔垂着头，“那时候，我甚至忘了行动。”
克莱尔：“不可能吧——这样的怪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败的吧——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天火从天上降临，坠落在大地上，无差别地破坏一切。
两股可怕的力量对峙，那简直就是末日，克莱尔被流火彻底包围，但天降之火并没能杀死“泰坦”，反而让他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是陛下救了我，他的强大令人永生难忘。”
“所以，你成了他的头号粉丝？”
“您不该对陛下有这么深的恶意，他是您的父亲……”
“我只是说着玩的。”黎昂解释道，“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我都还没见过他本人。”
“好吧——”克莱尔叹气，“他可能确实不算是一位好父亲……”
“其实也挺好的。”黎昂这时又开始力挺对方，毕竟，这是他的心里话。
“但他肯定是一位好君主。”克莱尔确定道。
“你已经说过了，他是一个好人，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比起自己的“父亲”，黎昂显然对克莱尔的经历更感兴趣。
“陛下收留了我。”
克莱尔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在那一天发生了觉醒。
或许，陛下是看中了他能力。
克莱尔曾默默跟随过皇帝一段时间。
说是跟随，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是克莱尔擅自缀在他的身后罢了。
两人根本没任何交流，陛下确实是个非常冷漠的人。
有一天，克莱尔醒悟，自己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该追随的也不是这个人——他决定离开。
就是在那个时候，陛下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去迷域试试吧……”
于是克莱尔成为了探索迷域的新兵。
在迷域，要么是觉得自己已经是烂命一条，拿生命冒险的“牺牲者”；要么是能够作为一方战力的强者。
实力差距非常明显。
克莱尔本应该成为“消耗品”的那一类，他也有这样的自觉。
但因为他是皇帝亲自送来的人，所以没人真的敢这样对待他。
强者视其为不必要的大麻烦，只让他进行一些危险度极低的任务。
本因是他的“同类”的人们，也将他当做怪物，因为他所解放的「天火」是股无法控制的力量。
对于任何想要接近克莱尔的人，火焰都会失控地展开攻击，将其逼退……或许是因为觉醒时的刺激吧，让它变得这么敏感。
这让克莱尔孤身一人。
他并不害怕孤身一人，他只是不愿看着任何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但他无法为自己想保护的人，做出任何事情。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少爷，非要到这种地方来“体验生活”——人们这么评价他。
克莱尔接受这样的批评。
他确实被保护得太好，所以他更加努力地从事着后勤工作。
就这样干了若干年，中间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和差错。
但克莱尔还是会想，如果他的能力更强一点，是不是能做到更多事情。
他没有一天不在学习掌控灵祇。
到后来，他逐渐可以将力量运用自如了，也就是这时，他被召回到了凯尔克尔斯。
“向您致敬，我们英勇的战士——克莱尔大人！您扛起了年轻一代在这一历史时期的艰巨使命，孤身前往迷域，出色地完成了各项任务，是孩子们的榜样，是国家的骄傲……”
克莱尔还记得授勋仪式上，司仪的所有话。
原来，陛下真的是让他出去“镀金”的啊……他那时想。
那些人说得没有错，他是个自欺欺人的“食尸鬼”、“吸血蝙蝠”、“恶魔”……
克莱尔并没有接受授予他的贵族爵位，他依旧是个平民。
后来，他就被调来成为了黎耶恩王子的“观察员”。
“殿下、殿下？”克莱尔轻声唤道。
黎昂已经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他的双手还抓着克莱尔的右手，那里曾有给他展示的「天火」，温柔的火苗，很是神奇，让黎昂这种爱幻想的人，一下子就陷入了憧憬。
“唉。”克莱尔边叹气，边摘下他的右手，搭到自己的左肩上，像曾经抱着弟弟一样，将黎耶恩王子抬到了床上。
“晚安，殿下。”克莱尔说。
然后，离开门、离开小屋、离开树林，来到另一个地方。
如常在一言不发的男人面前禀报完发生的所有事后，克莱尔说：“在下认为，您大可不必再用这种奇怪的方式了解殿下，为什么不直接同他接触呢？”
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说得非常直接。
在整个国家，都少有能像他这样，对这个人这么直言不讳的。
“殿下需要您的关注，我能感受到——”克莱尔说，“他的孤独……”
“退下吧。”男人睁开银眸，像醒狮一般，发出了最后忠告。
克莱尔知道了他的意思。
“是……”他不甘地回答，于黑暗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