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六月中旬。
一辆已经被转让过不知道几手的面包车，行驶在去往昌渡县的国道上。
正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道路两旁的茂密山林，仿佛都要被烤得融化了，树叶没精打采的耷拉着，一丝风也没有。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车里传出一个烦躁的女声，她拿着一面扇子疯狂往脸上扇风，却还是热得满头大汗。
脸蛋儿红扑扑的，漂亮的鼻子上也全是细汗。
面包车没有空调，像个年迈的老人，吭哧吭哧地艰难前行。
遇到路况不好的路段，驾乘人员就像是在坐蹦蹦床，忽起忽落。
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听着身边姑娘的抱怨，倒是淡淡一笑。
然后从后视镜看后座上的中年人。
中年人老神在在地正望着窗外风景，看起来，倒没有因为遭到贬黜而过于感到失意。
少年没有机关单位的工作经验，也说不清现在的处理结果公不公平。
反正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无论出现任何情况，似乎都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那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三队倒是没有被彻底裁撤。
但队伍只剩下了三个人，已经不适合应付一座大都市的紧急事件。
按照一个行动队必须最少五人的规定，在新队员没有补充进来之前，他们也只能被发配到昌渡县这样的小地方。
至于新队员何时补充，车上三人都并不掌握人事权，因此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也不全都是糟心事。
入职短短几天，洛冰河便拿到了一笔三千块的奖金。
对于身上原本只剩下几十块余额的他来说，也算相当丰厚了。
其实据说奖金应该更多的，但谁让他只是个没有编制的临时职员呢。
住院的费用全额报销，被完全损毁的那件t恤也按正常流程申报报废。
另外，在沈钧的据理力争下，月薪从3800涨到了4500，算是意料之外的安慰。
这些天，有不少人主动向洛冰河抛来橄榄枝，希望能将他招揽到自己麾下效力。
但无一例外的都被他拒绝了。
一方面，比起留在大城市，他倒更愿意出去走走看看，认认真真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另一方面，三队原本就处在将被裁撤的危险边缘，这个时候一走了之，怎么对得起李娟然的那三颗手雷。
不过，沈钧和李娟然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选择继续留在三队。
毕竟他只是个刚入职的新人。
按理说留在东林市才是他的最优选择，若他真这样做了，两人也不会有一丝抱怨。
现在反倒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
这个世界并不缺少有福同享之人，能做到有难同当，真的是很难得的一种品质。
昌渡县距离东林市有100多公里，三人从早上出发，到现在跑了一半，路况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烂，原本并无多少高山，在车子转过一个大弯之后，连绵的群山却是突然映入了眼帘。
与之而来的，平坦的道路，逐渐就延伸到了山腰，一边是松动的山石，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另一边则是悬崖峭壁。
往下看去，一条大峡谷构成的深渊，穿过群山之间，山上草木葱茏，偶尔能看到几户农舍。
洛冰河没开过如此险峻的山路，顿时有些紧张，口中喃喃道：“东林临海，可谁知道另一边却是深入群山，大自然还真是鬼斧神工。”
“关大自然什么事，不都人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李娟然吐着热气说道，“三十年前的东林市就在昌渡县，只是后来搬到了更靠近大海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洛冰河趁机问道，“市、县这样的行政区域，倒是很符合……嗯，我们的习惯，但既然是人类联邦，其他地方呢？我的意思是，其他肤色的人种……”
“喂，这种知识应该是初中就开始学了吧？难怪你连大学都考不上，看来你也是个学渣。”
“呃……”
洛冰河无言以对。
他只是得到了前任的大部分记忆，但一些似乎不是那么重要的记忆却没有。
原本也只是闲聊，哪想到还被李娟然鄙视了一番。
李娟然看了他一眼，“神选大陆分为四个大区，我们东区称为大夏，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洛冰河点点头，“这个倒是知道的。”
“那其他三区你也没必要知道了，反正看起来，我们仨大概率要老死在昌渡县……奶奶的，我还憧憬着攒钱买海景房呢，现在嘞……奶奶个锤子。”
洛冰河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气呼呼道：“你笑个屁，你个傻冒，能留在城里干嘛不留，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还等着你去祸害呢，干嘛要一门心思陪着我们去小地方吃土。”
洛冰河叹了口气，故意逗她：“实不相瞒，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就觉得天底下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小姐姐了。”
“嘁——”一边嫌弃着，李娟然的嘴角比她惯用的粉色ak还难压。
一直未说话的沈钧此时把身体从座椅中间探了过来，左右看了看，郑重其事道：“不许谈办公室恋爱。”
“凭什么啊。”两人异口同声。
沈钧“啧啧”两声，道：“因为我不想夹在中间当电灯泡。”
李娟然伸手摸了摸他亮闪闪的光头，调侃道：“您老人家还嫌自己不够亮啊。”
“去去去，什么老人家，我顶多也就叔叔辈的，正当壮年，你别把我看老了。”
“叔，您换辆车吧，这什么破车，跑又跑不快，难开得要死。”
“它可是跟了我好些年的老朋友，给你开就不错了，你还嫌弃上了，不想开，你下去走路啊。”
洛冰河：“……”
愉快且轻松的对话，大多数时候，生活就是如此平平淡淡，哪有那么多的激烈冲突。
破面包龟速行驶着，一路上吃饭，休息，走走停停，天色渐晚，夕阳慢慢隐没在群山之间的时候，一座小城出现在了山下。
洛冰河最先看到的是一座火力发电厂，巨大的烟囱吐着浓郁的白烟，四周全是盖着蓝色铁皮的各种厂房，像个面积不大的工业区。
更远一点的县城，几乎看不到高楼大厦，低矮陈旧的建筑，远远看去，就有一种萧条之感。
到了此时，三人都在心里生出了一股巨大的落差，那种就像被流放一样的情绪，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一时间也就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李娟然抽了抽鼻子，道：“队长，我们还能回东林的吧？”
沈钧坚定地说道：“能！”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向你们保证，一定能！”
随后不久，车子驶入县城，最终停在一座颇为老式的建筑外。
洛冰河看着车头前那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杂草丛生，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下一刻，他看向远处的时候，突然就在正面那座老式建筑的外墙上，看到了一个颜色暗淡的六芒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