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遮羞布
见傅玄渊不说话，王后还以为他不信，走到他身边坐下，问：“你不信吗？”
没想到傅玄渊道：“……信”
王后一怔，道：“怎么轻易就信了？
因为王后的模样，像极了……傅尘。
“你和傅尘……”
“傅尘？”，王后思绪飘远，想起了尚且年幼的弟弟，笑了笑，道：“他是我的胞弟，现在他还好吗？”
傅玄渊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颤抖不止，连忙摇头道：“……不、不知道”
王后没注意到傅玄渊的不对劲，起身又看着摇篮里的小长忆，笑道：“长得不像你啊”
傅玄渊没有说话。
王后抱起长忆，道：“这孩子我看着喜欢，给我怎么样？”
傅玄渊语气淡淡道：“长公主要是喜欢，不还来也是可以的”
王后一愣，旋即笑了笑。
好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孩子总归是要亲着亲人的，不过你现在应该没办法管，我只是暂时看看而已”，说罢王后抱着长忆离开了。
傅玄渊原以为之后就会得到了安静，没想到王后每天都抱着长忆过来。最后为了方便，王后直接住在这儿了。
“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念头吧？”
“……”
“说起来，小孩子饿了就该喝奶的，你有没有那种奶水……？”
“没有”
王后疑惑道：“真的没有吗？给姑姑我看看”
“说了没有，走开！”
“你力气真小”
傅玄渊被当成了稀奇的玩意，王后看的仔细，说：“哀家也是第一次见，挺神奇的”
“有什么好神奇的”
傅玄渊坐在床上，面无表情道：“这样的身体，给你你要不要？”
王后坐在床边，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道：“太子殿下这么说，倒叫我的不是了”
小长忆忽然哭出声来，王后连忙抱起他，哄道：“不哭不哭哦”
傅玄渊就躺下来睡觉了，等他睁开眼睛时，王后正掌灯拿笔处理奏折。傅玄渊见地上掉了一本奏折，就捡起来看，只是他看不懂北狄的文字。
“要是觉得无聊，我这有中原文字的话本”
王后说完，就把话本扔到傅玄渊的被子上，傅玄渊拿起来一看，是《封家的三娘狐女》。
傅玄渊问：“有其他的吗？”
“那《丞相娶丞相》呢？”
“不喜欢”
“《皇帝的善妒妃子们》？”
“不喜欢”
王后嗔怪道：“男男你不喜欢，女女你不喜欢，男女你又不喜欢。难道这些不好看吗？”
傅玄渊苦笑了一下，道：“《封家的三娘狐女》里只能想到共侍一夫的结局。《丞相娶丞相》是两个男人相爱也不耽误娶妻生子。《皇帝的善妒妃子们》说到底不过是万艳同悲。都不好看”
“嗯？看来你阅历丰富啊，不过你是想到你父皇了吗？”
傅玄渊一怔。
王后撑着下巴，道：“傅怀瑾与楼氏那丫头是青梅竹马，更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
“一生一世一双人啊……要不你看这个？西戎人写的《无敌的将军夫人》，他们那儿可浪漫了，虽然私下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他们鼓励一夫一妻的，可能是因为他们人本来就少吧，女子还能做官呢”
王后把书仍到傅玄渊被子上，傅玄渊接过，随手翻了两页：“西戎不是锁国了吗？”
“自然会是有我的渠道”，王后笑道：“不过殿下要是不喜欢看，也可以看看奏折的”
傅玄渊原以为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走过来真的把奏折凑到自己面前，道：“你瞧瞧……哦我忘了，你看不懂北狄文字”
“……”
“那我读给你听啊”
傅玄渊没想到她真的读了，连忙：“别读了，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要听，你要是听了，我就送你一样东西”
这一年，傅玄渊十八岁。
因为是接连着的时间，导致这次特别凶险，昏了好几次。
婆子大汗淋漓地走出来，道：“王后，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实在是……”
王后打断她的话，道：“弄醒他，不然的话只会都死了”
傅玄渊昏昏沉沉，想到了当年蓝林背着他走，他虚弱道：“放我下去……你自己走吧……”
蓝林头一次这么说话，竟咬牙切齿道：“闭嘴，你这个药罐子还拖不了我后腿！”
蓝林死之前曾说过，殿下，活下去。
傅玄渊紧紧地咬着下唇，用力地抓住了床头上的布料，抓得指节发白。
……至少，我要活着回到金陵！
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王后不由得想起以前那个可爱的弟弟。
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母后不在了，弟弟养在父皇那儿，他们姐弟俩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在出嫁之时。
“……王后！王后！”
有个丫头忽然冲过来，朝王后耳语了几句，王后一怔。
丫头有些慌张道：“王后，这可如何是好啊？”
“莫慌，先……”
王后看了一眼屋内的人，道：“到没人的地方说”
傅玄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阿燕的脸，霎时间僵在床上。
“阿渊，你醒了？都睡两个月了，差点儿你就醒不过来了”，阿燕伸手扶起他，然后从桌上拿起药，那勺子放在他嘴边，道：“喝点药吧”
傅玄渊看他的样子，慌乱中不由得心想：“他不知道我恢复记忆了吗？”
傅玄渊张口喝了一口，小心翼翼地看他的神色，见一碗药空了，阿燕就放下，久久的看着他，把他看得后背发寒。
阿燕道：“取个名字吧？”
傅玄渊问：“……什么？”
阿燕平静道：“那孩子，你不取个名字吗？”
傅玄渊这才反应过来，道：这个不重要”
“不重要吗？那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长忆才配入你的名下？”
闻言，傅玄渊的脸色瞬间煞白。
阿燕伸手拂了他冰凉的脸颊，感受到这人的身体在发颤，轻声道：“当年多谢太子殿下在陋室对我多加照顾，不然我早就死了”
傅玄渊别过脸，沙哑道：“那现在呢？你要杀了我吗？”
阿燕淡淡地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从小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沦落如今的境地，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当年你对我确实不错，我可以让你见傅氏最后一面”
傅玄渊反应过来，道：“你抓了长公主？”
“你想替她求情？”
傅玄渊看了他一会，艰难地起身扶着墙壁走，步伐极慢。阿燕拉住了他的手，道：“行了，你现在这样，能去哪？”
傅玄渊回头看向他。
阿燕松开手，对门外道：“带上来”
王后被人带了进来，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光彩夺目，只是个头发凌乱的妇女。
阿燕起身道：“你们姑侄应该有话要说，我先出去了”，说完便离开了这里。
傅玄渊跪在王后面前，双手握着她的手臂，道：“长公主，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后漆黑的眼珠子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眉，道：“也没什么，只是成王败寇罢了”，然后她伸手握住傅玄渊的手臂，道：“杀了我”
傅玄渊一怔。
“他给我下了毒药，会让我在痛苦中死去，你就给我个痛快”
傅玄渊愣愣的看着她，半响颤抖着手指摸上剪刀，王后牵着他的另一只手，轻声道：“别怕，死确实可怕，但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太多了”
傅玄渊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心头恐惧地颤了颤，抬起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从王后身上看到了傅尘，只是王后看着他，却想起了父皇。
——身为皇室的公主，和亲是你不可推脱的责任，这是你的命。若要怨，那就怨你出生在大梁的此时吧
曾经的公主会心有不甘，哪怕是现在的王后，只是她很想让父皇看看现在她的样子。
她已经明白了，世间的伦理纲纪不过是执权者的手段和遮羞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