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坐明堂定生死
昆仑的人料铸钱事件很快传到了朝廷中,傅怀瑾之所以将陈彦安排在户部,不过是想在朝廷注入些年轻的血液,没想到会招出这事来。
回京后的陈彦常做噩梦,渐渐精神开始失常。陈风宁怕儿子惹出的祸会造成什么影响,赶紧冲到皇上面前哭诉自己无用,求皇上放他。
傅怀瑾嫌他聒噪,让他放下乌纱帽赶紧走人,陈风宁立刻谢主隆恩,连夜搬出了金陵,后来听说陈家人死绝了。
官员们为昆仑的事吵翻了天,傅怀瑾也知道不能放任下去,要求程先涛立刻回京。
只是程先涛始终都没有回京。
因为军中早有不少对他不满的将士,昆仑人料私造铜钱一事,对将军更有怨怼。他座下的一位万夫长竟然偷偷在将军的餐食里下了毒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事情传到了京城,朝廷宣布程先涛畏罪自杀,他的罪名是在昆仑以人料私造铜钱,有他的万夫长为认证。虽然引起了一阵轰动,不过对于人们来讲,只是在劳累的一天多了点吃饭时要聊的天而已。
程先涛的军队大多数还是听命朝廷,而不听命的人,自然是当即诛杀了。
然而每到晚上,傅怀瑾就会因为噩梦惊醒,冒出一身的冷汗,他梦到自己被杀了,杀他的人是程先涛这个已经死去的人!
虽然程家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可威望还是在的,仍有许多的不确定,万一他们中有人因为程先涛的死感到不满……
斩草除根。
他一想到了这个词,就浑身一抖,只不过到了第二天,就立刻下旨诛杀程家三族,无论男女老幼。
灰蒙蒙的天空,雷声轰鸣着,渐渐下起了小雨来。
“呼……呼……”
钱聚踉跄着走路,然而天忽然下起了大雨,他不受控制地脚滑摔了一跤,咬着牙关爬了起来。
他是从家里的狗洞爬出来的,家里人不允许他出去,还打伤了他的腿,关了他两年。还是以往颇受他照顾的小厮告诉他程家株连的事情。
从小,钱聚就是个胆小的性格,在家里也不受重视。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可就是他这样的废物,程雨都走过来,笑着问他要不要一块儿。
他只是商人家中的不起眼庶子,只想着平安度日。
他知道,自己不该管沈文柏的事情,更不该管程雨,可是……
刑场上,程家的人都被架在上面,程雨眼中再无往日的半分光彩。
随着一声“时辰到”,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溅了一地,哭声,叫声,吵吵闹闹。
等钱聚来到的时候,只看到被雨水冲刷着的血液。霎时间响起了轰隆的雷声,天空划过了一抹白,尚未处理干净的刑场刺在了钱聚的眼中。
可是……
——能别总一副胆小的模样吗?你应该像我一样,像个血性的男儿!
——能把没头脑说得那么清新脱俗的也是厉害
——找抽啊你?!
——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打起来打起来!
只一瞬间,他便感觉自己与世间分离了,紧接着在天旋地转中昏了过去。
太阳挂在明亮的天空上,阳光从门外走了进来,趴在了钱聚身上。楼玉堂伸手按了按他的脚,他没有任何反应,眼中仿佛什么都容不下。
楼玉堂嘴唇颤抖,终是开口道:“……你伤得太重了,留在这好好休养吧”
钱聚脸上平静得可怕,问:“难道不能把我送回钱家吗?”
楼玉堂心有不忍。
钱家,抛弃了钱聚。
钱聚想到了什么,问:“傅玄渊呢?”
楼玉堂忙道:“皇上是不可能让他知道的,你莫要迁怒他”
“迁怒?”
楼玉堂抿唇没说话。
小小的房间中传来一阵阵突兀又沉重的笑容,钱聚终于是停了下来,阴沉沉道:“太子殿下将是高坐明堂之人,我有几个脑袋敢迁怒他?”
“十二,你别说气话……”
楼玉堂的话被打断,钱聚蓦然拔高了声线:“气话?楼少爷觉得这是气话?”
他撑着手肘坐起来,笑得渗人,可双眼都红了,道:“沈文柏发配到了崖海,一辈子都不能回京,程家是全死了!傅玄渊就算现在不知道,难道以后都不知道吗?难道他会反抗自己的老子吗?!他又凭什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他伸手揪住楼玉堂的衣袖,笑容越来越大,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傅玄渊登基,他要你死,你死不死?”
楼玉堂甩开他的手,胸膛剧烈起伏,双目猩红道:“够了!”
半响,楼玉堂平复了心情,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小房间。
——
尽管傅怀瑾第一时间派人补上了程先涛道位置,可大梁南征大将军死去的消息震耳欲聋的传到了外邦。南蛮与北狄双双联手,迅速朝大梁的南北处发兵。
新上任的镇南将军的领兵实力虽然不俗,却还是失去了三座城池,折了不少的兵马,以险胜告终。
当消息被快马加鞭的传到皇帝耳中,傅怀瑾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遇到军事上的事情,顿时后悔那么快杀了程先涛,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
同时他还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现在在南北边塞苦战的有北伐大将军的全部军队,赶紧把粮草送过去的话,那这场仗不会败得太彻底。
可这场仗就这么结束的话,如果楼志远的野心膨胀了呢?他本就有威望,又没有能师出有名的杀死程先涛那样的机会。
傅怀瑾感到如芒在背,立刻招来温青云。
“皇上,那两蛮子的胃口不大,不过又是吞一两座城。可楼将军非泛泛之辈,还请陛下不要养肥了他的野心”
温青云的话像给傅怀瑾吃了定心丸,就让他故意拖着粮草迟迟不到边关。
远在边关的楼志远眼见粮草没来,也明白了什么,不过如今的这个情形,只能鱼死网破了。
尽管已经显出狼狈,可一双眼睛没有一丝浑浊。他拿起大刀,翻身上了马,然后举起大刀声嘶力竭道:“弟兄们!随我杀敌——!!!”
“杀——!!!”
硝烟弥漫,尘土飞扬,犹如一幅残忍又血腥的画卷,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将士们就像一群密集的蚂蚁一样,手持的兵器都染上了红,他们的眼睛已经被杀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有一只乌鸦飞过,落在了倒在地上的楼字旗帜上,旗帜沾了尘土与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