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惨不忍睹的真品
清晨
傅玄渊缓缓睁开眼睛,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直到他从窗户看到外面下起了小雪,他便走出去,下意识伸手接住雪。
明明是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可他却看见手心上的一摊血,再仔细一瞧,哪有什么血。
宴姑娘给他披上大氅,却见他不自觉发抖地抱着自己,宴姑娘小心地轻声问:“殿下,怎么了?”
傅玄渊回过神来,放下了手来,却仍心有余悸的颤声道:“……我时常会做噩梦,有时还会幻视”
宴姑娘道:“待会我熬点药,喝了就好些了”,见他还是发抖的模样,宴姑娘就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了进去
中午
傅玄渊搓了搓手,又呵了几口雾气在手心,道:“这天气可真冷”
宴姑娘道:“毕竟快到元日了”
傅玄渊喃喃道:“元日了啊……”
其实他想在金陵过元日的,但他不太好和宴姑娘提起,虽然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行人都穿上厚厚的棉衣,街上的商贩吆喝着的时候呵出了好几口雾气。
傅玄渊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挑着福袋的男性,不由得一喜,迎过去道:“楼伯父,真巧啊!”,被叫楼伯父的男子转过身来,低头看见他,眼睛瞬间瞪得老圆,嘴唇嗫嚅了几下也没说出话来。
傅玄渊只当他也是有些惊喜,笑着问道:“你也出京城啦?表哥他也来了吗?”
楼伯父抬头看见宴姑娘时,不禁一愣:“你是……”,宴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楼伯父立刻打住了话头,很快镇定下来,故作轻松道:“是啊,好巧,我刚来的京城,所以他没有跟来”
傅玄渊有些失望道:“哦,这样啊……”
“我还有要事处理,先失陪了”
“伯父慢走”
“嗯、嗯……”
楼伯父带着小厮匆匆离开了。
傅玄渊总觉得楼伯父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对了,胡子。
楼伯父特别不喜欢留胡子,一点点胡茬就要剪个干净,因为他觉得胡子毁了自己美丽的脸。其实他长相粗糙,偏豪气那种,和美丽一点也不沾边,母后倒是花容月色。但他们兄妹俩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臭美。
怎么现在楼伯父还留胡子了?
宴姑娘出声打断他的想法:“公子,去买点衣服怎么样?”
傅玄渊回过神来:“啊,好”,说完,他抬头看向前面的铺子,上面写着衣庄二字。
一进衣庄,老板娘就笑着过来招呼道:“唉哟,母子俩来买衣服啦,小哥儿长得真俊!”
傅玄渊:“……”
不是,我们一点都不像好嘛?
“……噗呲”
最要命的是,宴姑娘没忍住笑出声来。傅玄渊立刻拉住他的手,笑着道:“啊对对对,我来陪娘亲买衣服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宴姑娘强忍着笑意,道:“先看看有什么适合他的衣服,贵点也没关系”
老板娘眼睛一亮:“哦~哥儿确实是要穿帅气的衣服!”,她说着拿起了一件衣服,笑道:“来瞧瞧刚到货的新款式,再加上哥儿长得又帅,穿上了肯定能迷了小姑娘的眼睛!”
傅玄渊:“……”
他长什么样,他还不清楚吗?
果然只要愿意给钱,谁都会睁眼说瞎话。
宴姑娘问他:“试试吗?”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道:“试试就试试!”
说完,傅玄渊就松开宴姑娘的手,拿过衣服昂首挺胸地往试衣间去。
看着他走进了试衣间,宴姑娘这才缓缓虚握着刚刚被拉着的手。
只是进了试衣间后,傅玄渊看着手中的衣服,不禁陷入了沉思。
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我穿的话,会不会太不般配了?
随即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穿的衣服向来非富即贵,只是现在穿得朴素了些。他为什么现在有这种自卑的心态?这件衣服哪比得上皇宫里大师的手艺?
他看着手中的衣服,蓦然间看到了一件被剪烂了的婚服。
内疚、自责、无措、痛苦。
他的心跳快如擂鼓。
眼前哪有什么婚服,不过是他幻视罢了,可他待不下去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你没穿?是尺码不对吗?”,宴姑娘走过来,拿起他的衣服,端详片刻,道:“这尺码是不太对”,衣服大了些,然后放在原位。
老板娘已经拿着盒子过来了,堆笑道:“客官,你要的衣服都打包好啦!”
“多谢”
宴姑娘接过衣服,对傅玄渊道:“衣服都选好了,走吧”
路上,傅玄渊有些失神地走着,瞥见了货架上的一个东西,顿住了脚步,伸手拿起来,张开来看,赫然是一张大梁境内的全图。
老板走过来,笑道:“小朋友,这是……”
宴姑娘抢先道:“这是先皇所绘制的山河图,不过是山寨品”
傅玄渊对太上皇没什么感情,因为太上皇并不喜欢一个病殃殃的皇孙。他放下山河图,内心有种莫名……自我厌恶的感觉。
自卑,自我厌恶,这些词都不该是在我身上的,我到底怎么了?
他放下画便径直地走着,忽然发觉自己忘了宴姑娘,他赶紧回头才发现宴姑娘正跟着自己,连忙道:“对不起,我、我刚刚不知怎么的,有点儿……”
宴姑娘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温声道:“人群有点多,能拉着我手吗?”
傅玄渊拉上她的手,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道:“可以”
见宴姑娘没自己那么扭捏,傅玄渊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牵除了母后以外的女生。
“公子,你的手抓得有些紧”
傅玄渊本就有些紧张,听她这么说瞬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就要撒手,磕磕绊绊道:“这……这样啊……那不……不牵了……”,没撒手成,因为宴姑娘又牵住了他的手。
见状,傅玄渊羞得低下头不敢看她,她却轻笑一声,道:“小女子只是想说,公子不用那么紧张的”
傅玄渊知道自己应该硬气的,要知道他可是太子啊,可一想到宴姑娘刚才的轻笑,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的,显得特别弱小:“不是……我……我不紧张……不紧张……”,说得他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些。
因为他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他不自觉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到了跳动。
母后是骗子,明明说喜欢一个人是感觉很甜蜜很甜蜜,就像蜜饯一样,可我怎么是又疼又酸的?
……怪事,怎么还有点想哭?
啪嗒嗒啪……
傅玄渊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他连忙抹掉眼泪,可眼泪不受控制一样掉着。
宴姑娘却是愣在原地,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拉到人少的店里坐下,用帕子小心地给他擦眼泪。
傅玄渊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觉得莫名其妙又丢脸,忙道:“我不想哭,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
宴姑娘附和道:“嗯,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
傅玄渊:“……”
哄孩子呢!
他抓着给自己擦眼泪的手,认真道:“我说真的,你要信我啊”,如果不是他的眼泪哗哗往下掉,那说的话可能更有说服力。
宴姑娘点了点头,道:“我信你”
傅玄渊知道她是不信了,就干脆放弃辩解。
“你们能安静些吗?都听不到说什么了”,有人低声不满地说道,两人忙低声道歉。
宴姑娘是拉着人随便到了一家店里,现在才知道是一家说书先生的地方,店名就叫有乐书坊,总会有忙里偷闲的人来听听书。
“……上回说到,前朝暴君斩杀了自己的父亲……”
傅玄渊正听得津津有味,眼泪也不流了,宴姑娘却拉着他就要走,他连忙坐稳,低声道:“别走别走,我听得起劲呢”
宴姑娘沉声道:“这个故事不好听”
傅玄渊伸出一根手指,道:“让我再听一会,就一会”
宴姑娘沉默着坐了回去。
这讲的是有原型的帝王,只不过这个帝王是大梁的,人们不好明着说,就张冠李戴的来讲。
据传这个暴君身高九尺,面相凶恶如罗刹,生性残暴,所到之处鸡犬不宁,而且禽兽不如,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私生子女数不胜数。
弑父害母,戕害手足。
这暴君谋夺姨母,抢走他人妇,带着两匹与他一同嗜血的野狼和一身的暴戾登上了皇位,百姓皆闻风丧胆。
不仅如此,这暴君还杀了扶他上位的恩臣,夺走别人的身份。忘恩负义,东施效颦。
只不过说书人只是说到一半,就摸了摸胡子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讲解”,人们都发出了扫兴地“切——!”声。
待人们稀稀拉拉走后,傅玄渊就上前去问道:“先生,真的有人面相凶恶如罗刹吗?”
说书人答非所问:“小朋友,我这是免费的说书地方,买书就去街道口南边”
傅玄渊道:“书我就不买了,我不是很喜欢”
闻言,说书人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既然不买,那你走吧”
“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那个暴君”
“那你这不是在误人子弟吗?”
“误人子弟?”,说书人摸了摸胡子,道:“谁会关心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是杜撰的话本,大家乐呵了就行了”
傅玄渊哑口无言。
说书人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不买的话就走开,走开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