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百乐门,舞国皇后
柳念当时乘坐的火车在四平出了事,慕煜坤的人劫持了火车上的人,薛师长担心慕今北分心影响大局,派了亲随沿路追寻,明察暗访,总算在永兴碰到那群劫走柳念的人。
永兴,谁都没想到当时慕今北人就在永兴城,他与她曾经那么近,却失之交臂,战事一起,柳念竟摆脱劫匪,逃去乾平,路上内战火力封锁江岸陆路,她坐的船被击沉,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沿途追踪的士兵,只找到这个。”秦忱看着床上面色惨白,形同枯槁的人,拿出白色绢帕层叠包裹的玉牌递给慕今北。
这是薛启在追踪柳念下落的时候找到的物件,这物件在慕今北身边办差的亲信都见过,是慕今北亲手给柳念雕琢的物件,背后雕着今心为念,暗扣着二人的名讳。
三日后,慕今北不顾伤势未愈,强行离开,乾平老家,平静安顿好柳念葬礼,等到吊唁的人散去,他靠在墓碑前,手指颤颤巍巍的拂去上面的尘埃,清俊矜贵的男人,眼底氤氲着水汽。
“念念,你还在怪我吗?你对我那么好,我最不该瞒的人就是你,你处处为我,却换来我处处欺瞒,我说过,等你从承平城归来,会告诉你所有事情,我如约而至,你却失言了。”
“小祖宗,我如今告诉你全部来龙去脉,你可愿再回来陪陪我,哪怕一刻也好。”
慕今北头轻轻抵着墓碑,眼神空洞而绝望,他语速缓慢,好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他平淡的语调中,也渐渐趋于平淡。
他告诉她的真相,是他不愿记起的往事,其中太多的恨意无奈愤怒终将随着日升月落,消失殆尽。
他幼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每年的生辰会混在戏班中进入慕府,见到他期盼已久的娘亲,那时候的慕今北不明白,为何阿娘不能在人前抱抱他,甚至骄傲的向宾客说,他才是她的孩子,她以他为荣。
慕老夫人是个恶毒的后母,她在人前伪善的菩萨心肠却暗地里给沈熠弟弟下毒,看着他日渐虚弱的身体,瘦弱手腕好似轻轻一掐都能折断。
随着他年岁长大,他好似能明白阿娘的苦心,正如季尘宗叔叔所言的那样,世上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更忍心母子分离之苦,不过是为其计谋深远。
说起季尘宗叔叔,于他而已,良师益友,比起慕府那些亲人更像是他的亲人,他一辈子没娶妻,却爱慕阿娘很多年,当年若不是他爹强取豪夺,或许阿娘会嫁给这个出身军旅刚硬怀柔的男人。
他终其一生,守着一个承诺,便是对薛卿的承诺,等到十岁那年,眼看着替他入府的沈熠弟弟身子越来越孱弱,薛启舅舅恳请大帅将沈熠送去国外治病。
同一年,慕今北也漂洋过海去了圣彼得堡,互换的人生,终在十年后各归各位,他也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跪在爹娘牌位前祭拜。
阿娘用命换了父帅的愧疚,十万兵权护他平安长大,慕老夫人也没想到慕今北能平安回国,更没想到多年的慢性毒药奇迹般治愈,而承平周边版图日渐强大,慕大帅心存忌惮,却不愿他回驻地。
慕今北抿唇浅笑,痴然贪恋的目光,笑望着柳念的墓碑:“当时你笑话我说喜欢你很久,其实每年我都能在慕府看到一个笑颜如花的小姑娘,她心地善良,笑着安慰别人时最抚人心。”
“可惜,今生今世,我再也记不住你,再等等,等我把慕府欠我们母子的债都还了,我就去陪你跟孩子,好不好。”
随着慕煜坤割据一方迅速延展扩疆,背后又有沙俄扶植的强劲势力,慕煜坤加派人手,妄图再与西北军分庭抗礼,局势纷乱,内忧外患。
上海城宛如海上明珠,耀目璀璨,众家纷争却风姿如故。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五月。
“号外,号外,西北王慕今北生擒卖国贼蒋旭,罪犯在牢中遭人暗杀,死状凄惨,霍少帅亲自南下缉凶啦。”
当这一份大快人心的号外被全国各地游街唱响,西北军早已势如破竹连续攻占川渝周遭几座城镇,西北军一枝独秀,主帅霍祁章南下缉凶的消息一出,多少门阀不敢安枕入眠,花了高价钱买慕今北的命。
戴颜娇把刚接到的电报烧毁,抬眼瞧着化妆台上摆放整齐的沪新日报。
偌大版面刊登着慕今北英雄事迹的文章,他穿着戎装,徽帽下一张风沙磨砺后的坚毅轮廓,凤眸冷邃凛冽,纵然只是空乏的相片都散发着肃杀气息。
她漫不经心地起身,扭开留声机,悠扬的歌曲带着老上海独有的软侬腔调,她哼唱着,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描画眉眼。
镜中的她肌肤胜雪,嘴角浅笑,眼窝中晕开了黛色的眼影,她细腰红裙,嫩白的脚踝还坠着小巧精致的金铃铛,随着她来回晃动发出清脆响声。
她取了根苏烟,烟雾喷在水银镜,眯起的那双水杏眼勾勒出媚人的慵懒之色。
镜中人,半挂耳短发烫成时下最流行的细小波浪,精致的珍珠发卡点缀在精致黑发,艳红的抹胸长裙熨贴着纤细身姿,一条雪白狐狸毛围领从左肩垂下,沿着胸口若隐若现的弧度一直拖腰间,显得她越发风情妩媚。
她在这金醉纸迷的百乐门闯荡一年,从土里土气的土包子一跃成为舞国皇后,傲人的资本让戴颜娇不必抛头露面,每晚一支的舞蹈也拍出天价,想要跟她喝杯酒的豪客更是从百乐门绕过了黄浦江。
能配得上她陪酒跳舞的人,在这十里洋场少之又少,又有人曾听说这百乐门的九爷薄子胤是她背后的金主靠山,仗着他的保驾护航,她才能在百乐门畅通无阻。
戴颜娇把玩着打火机,对于旁人说的流言蜚语嗤之以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觉得葡萄酸不酸,都与她无关。
“戴小姐,追您的莫少佐又来百乐门,好像还带着一位客人,瞧他气度不凡,长得好像……”
“呵,长得貌若潘安也没用,给得起钱就好。”
她打断碎碎念的小桃,悠闲地靠着沙发椅背,全身透着慵懒的调调,明显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