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若怜君
许是看出柳念满眼疑惑,薛舅母捧着一盏清茶递到柳念手中,不待她问,便娓娓道来。
薛家所居住的这处宅院曾是慕督军在世的时候打仗时府邸,前清政府私宅,而后慕督军割据一方,囤兵驻守就在承平。
慕今北的阿姆也就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大小姐薛卿,聪慧温婉,知书识礼,与慕督军是在承平街头认识的,两人互相喜欢,薛卿更是为了嫁给慕督军,而婉拒国学儒雅的季公子,在当时也传为一段佳话。
虽然薛家二老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奈何薛卿心意已决,当时军阀四处争抢地盘,上午还一团和气凑在一起打麻将,下午就有可能火并,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常有的事。
慕督军年轻气盛,凭着胆气权谋很快在江北站位脚跟。
慕督军不忍薛卿颠沛流离,便将这次宅院用来金屋藏娇,烽火连天的岁月,薛卿等啊等,等来慕督军要迎娶岳大帅女儿岳佩玲的消息。
当时薛卿怀着孩子,得知此事后,情绪大起大落导致小产,等再见到慕督军的时候,也是两年后,慕督军平定江都,跻身名流,他要娶薛卿当平妻,偏巧慕夫人岳佩玲性子刚烈不容人,导致慕督军同薛卿分分合合多次。
“然后呢?为何最后薛卿又嫁给了慕督军?”
后来,薛家给薛卿定下一门亲事,那男人也是个什么军统少帅,没想到婚礼当日,慕督军直接带着兵,把人家少帅所辖地盘抢了,连薛卿也一并带回了慕府,岳佩玲迫于无奈,不敢再反对薛卿入府。
柳念默默然听到这里,瞧着扼腕哀叹的薛舅母,越发好奇,后面的事情,在当时的年代,书香门第的薛卿,能为了爱情而离经叛道,却敢爱敢恨,柳念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佩服。
那时候慕督军也随着山河大改,日月变迁,率领皖西军称霸江北三省,而岳家再不是当年权眼通天的光景,岳佩玲不敢表露不满,却从未善待过薛卿。
慕督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哪里知晓深宅大院中的阴险,薛卿临产时,薛家人去江城探望,薛卿娴静温婉,纵然面容憔悴,都不肯诉苦。
“难怪,今北身子骨孱弱,婆母有慕督军的宠爱,纵然不为自己,也该为自家孩儿争一争。”
柳念怒其不争,想到年幼多病的慕今北连自己姆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好在慕督军对薛卿的愧疚,护了慕今北一世。
现在想想,薛卿该是有怨恨的吧,毕竟谁不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只能守着一方小院,盼着良人归来时能眷顾多些。
“哼,谁说他体弱,不过是岳佩玲那恶毒女人生出的骗人伎俩,若不是薛启发现今北日常起居被动了手脚,恳求老督军把今北送到国外调养生息,怕是……”
薛舅母气得握紧绢帕,眼圈儿也跟着红了起来,饮泣间察觉柳念脸色暗了又暗,这才后知后觉收了话端。
“瞧我,人老了,就是喜欢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这些年今北在慕府过得平安顺遂,我同他舅父就好好帮他料理承平军务锁事,只要承平驻防不倒,慕家母子就必须要对今北服服帖帖。”
说这话时,薛舅母不动声色的转了转身,拂去眼睛的泪,转头笑着拍柳念手背:
“好孩子,瞧我跟你说这么多,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这见面礼是你舅父一早就准备好,原本打算年下去江城再送,如今你们来了,就索性送了吧。”
薛舅母拿出翡翠镯子,通体翠绿剔透,触手温润柔和,她笑盈盈帮柳念戴上,才说这物什来历。
“这是阿卿留下的遗物,原本就是要送给儿媳妇的礼物,亏她想的深远,放在了承平老宅,今北这孩子,从小就是那般,看似文弱温润,却也是个脾气倔强之人,往后若他欺负你,你只管给我们发电报,舅母帮你做主。”
“谢谢舅母,今北对我很好,倒是我总欺负他。”
柳念不好意思,低头娇羞,原本在月台初见薛启时觉得舅父不苟言笑,定然不好相处,如此这般,是她想多了。
辞别了薛舅母,下人送柳念回了修竹院,这是薛启专门给慕今北准备的房间,自从他国外治病回江城后,这院子再没住过人,却被打扫的纤尘不染。
柳念心中有事,恍恍惚惚地踱步回房,脑海中始终是薛舅母口中往昔过往,她心口像是被针扎似的疼。
难怪那日,她追究姜如茵给她下药陷害时,慕今北那么紧张,他说慕府有幕府的生存法则,她很难想象,在幼年时,孤立无援的慕今北是如何度日,正如薛舅母所言,深宅大院,想要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他们有太多种法子。
月上中天,凡火林立,院子里寂静无声,柳念没掌灯,就这么抱着膝,赤着脚窝在沙发里出神,等墨今北进门开灯时,瞧见眼前场景,不由地剑眉一蹙,快步走到柳念跟前,半靠半坐在她身前的沙发上,神情紧张又紧绷。
“怎么了?是谁同你说了什么,惹你不悦了吗?”慕今北紧张,捧着她脸颊,灼灼如炬的在她脸上搜罗,不曾放过她任何细微表情。
柳念视线与他齐平,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心中一暖,妖笑妩媚道:“冤家,我想以后对你好些,以后我疼惜你多些,好不好?”
慕今北扬起眉角:“??”
见他不解风情,柳念手指挑起他下巴,浅吻即分:“猪头,我是说,你能不能别对我太好,这样显得我对你没你对我那般好,不管,往后换我来照顾你,疼惜你。”
听懂她话中意思,慕今北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几分,嘴角是按耐不住往上扬起的弧度,他想,纵是万物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他犹记得,当时小媳妇灿烂明媚,满是撒娇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