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奇异
然而，正如那句老生常谈，在这片广袤的官场天地间，领导的金口玉言便是通行证，你说行，就行；不行，也得行。对于秘书这一职位而言，此理尤为显着。秘书，这一角色特殊而微妙，他们是领导的专属护航者，故而在选拔与任命上，拥有着极大的灵活性与主观性。
通常，他们无需经历组织部门繁琐的筛选与考核，领导的满意即是一切绿灯。加之，秘书职位并未正式编入公务员的等级体系之中，换言之，一位市委书记的秘书究竟应属何等阶位，在法律规章中并无硬性规定，这无疑为秘书的选拔提供了广阔的操作空间。
像王逸飞这样的普通公职人员，若要直接提拔为科级干部，无疑是逆流而上，违背了官场的潜规则，即便走走过场，也需先在副科的位置上稍作停留。但如今，领导直接指定他为秘书，情况便截然不同，因为这之中并不存在所谓的越级提拔争议。
即便是愚钝之人也明白，一旦坐稳了市委书记秘书的宝座，无论你原先的级别如何，不出一两年，正科级待遇几乎板上钉钉。那时，秘书的级别已不再是他个人的事，而是关乎领导颜面的大事。试想，若市委书记的秘书级别还不如副书记的秘书，领导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因此，届时组织部门将不再拘泥于年龄大小、资历深浅，该晋升的级别自会上调。当然，级别虽上，能否谋得实权，则需视具体情况而定。
无论如何，级别与资历的双重加持，为未来的晋升铺平了道路，不再受制于资历不足的瓶颈。正因如此，秘书岗位被誉为仕途上的“终南捷径”，无数政坛新星由此途径扶摇直上。
成为秘书后，仕途坦荡，不仅在于级别的快速提升，更在于能依托领导的威望累积人脉，这是其他任何职位难以企及的优势。领导的门前总有一道门槛，而开启它的钥匙恰巧握在秘书手中，欲接近领导，必先与秘书交好。
然而，权力如同双刃剑，既能伤人亦能自伤，对秘书而言，此言更为贴切。秘书的权力，不过是依附于领导光芒的幻影，一旦脱离领导，便如浮萍无依。因此，如何在权力的游戏中进退自如，全凭智慧与心机。
当然，这些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此刻的王逸飞，脑海中尚且沉浸在秘书长办公室走出时的飘飘然中，仿佛云端漫步。毕竟，无论是谁，突遇天降横财，难免头晕目眩，即便王逸飞的修养功夫非同一般，也不例外。
“秘书四要诀：眼疾手快，心思敏捷，口风严谨。”王逸飞边走边回味着梁秘书长的教诲，“而这四要之中，口风严谨最为关键，做不到这一点，便无资格担任秘书。”
“秘书，一个极其特殊的岗位，小可视为服务人员，专为领导排忧解难；大则代表领导形象，秘书的素质高低，直接影响领导的威信。”
“身为秘书，除了尽职尽责，最重要的是时刻认清自己的位置，铭记自己是秘书而非领导，任何时候，不可妄言、妄断、妄为。”
“领导的日程由秘书规划，工作效率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秘书的能力。因此，学会区分轻重缓急，避免手忙脚乱，是成为优秀秘书的关键，也是基本功所在。”
“你应清楚，此次破格提拔全赖领导赏识，到了新岗位，务必全力以赴，不负所托，明白吗？”
……
王逸飞回味着这番既温暖又严厉的话语，顿感肩上担子沉重。是的，即将成为一名秘书，而且是对原本并不热衷接近的人。命运的安排总是那么巧妙，在不经意间，轻轻一推，便让人生轨迹偏转。
他深知，秘书工作远非写作那般纯粹，写作对他而言，基于扎实的基础，稍加适应即可游刃有余。而秘书工作，却是他首次涉足的未知领域，更何况是万众瞩目的市委书记秘书，心中的压力不言而喻。
“爸，我近期可能又无法回家了。”在梁秘书长谈话的那个夜晚，王逸飞拨通了家中的电话，对父亲王化忠满怀歉意地说。
“在外奔波劳碌，家的温馨暂且搁置一旁，”王化忠的声音里既有责备也含着抚慰，响亮地说，“家中何须挂念？难道担忧房屋会被风儿吹跑？你身为读书人，古训可曾忘？忠孝难以两全，勤勉于职乃是大忠至孝，你可懂？”
“明白。”王逸飞轻轻颔首，随后关切地询问，“爸，您是不是喝了点儿酒？”
“呃……”王化忠轻咳一声，“只是一点点，今日乡里杨书记家娶媳，我去祝贺时恰逢乡领导齐聚，便被拉去共饮了几杯。”
“那您得注意身体啊，”王逸飞连忙叮咛，“想喝酒时在家小酌，即便醉了也有人照顾，外面的应酬能免则免。”
“知道，”王化忠笑答，“你老子我还清醒着呢。”
王逸飞又逐一询问了家中情况，接着对王化忠说：“爸，我的工作又有了变动。”
“哦？”王化忠急切地问，“在调研室写文章不是挺好？又调到哪儿了？”
“新来的市委书记让我做他的秘书，”王逸飞解释，“秘书长今天已经找我谈过了。”
“哎？”王化忠惊讶不已，“给市委书记当秘书？”
“嗯。”王逸飞点头。王化忠确认后，一时沉默，半晌，他喃喃自语：“真是没想到，真没想到……”
“爸，您怎么了？”王逸飞察觉父亲语气异样，关切问道。
“我能怎么？”王化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提高声音说，“听说你能给市委书记当秘书，心里高兴嘛。”
“但我从未当过秘书，怕做不好。”王逸飞坦露心迹。
“胡说，”王化忠驳斥，“谁天生就无所不能？都是历练出来的。我还指望你将来当领导呢，若连秘书都畏缩，何成大事？”
“是，我会尽力做好。”王逸飞连忙应承。
“别怕，有什么可怕的？”王化忠温柔地安慰，“老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以你的能力，只要用心，没什么难事。”
我如今的位置，哪有高个子替我顶？王逸飞内心苦笑，嘴上却说：“明白了，我会用心的。”
次日，王逸飞正式上任，梁宗清引他与杜书记见面后，安排他在外间小室安顿——仁清市委领导的办公室布局大致如此：内间是领导办公及临时休息之所，外间则是秘书的工作区，如同古代的门房，秘书便是领导的守门人。梁宗清现场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带着一丝隐忧离开，毕竟他仍认为王逸飞过于年轻，担心他难以胜任秘书之职。
王逸飞虽初时忐忑，但真到了岗位上，心反而踏实了。在他看来，领导虽位高权重，终究是凡人，凡人就有情感，有弱点，无需过分畏惧，以免先自乱阵脚。
况且与杜书记见面后，发现其言语不再严厉，变得温和许多，看来杜书记深谙驭人之术，对下属虽严，对亲近之人却施以怀柔。这番道理，读史之人皆能领悟：亲近者若忠诚，是福；若背叛，则最为危险。故选心腹需慧眼。
然而，仅有慧眼远远不够，人性本善，若常遭呵斥，甚至欺凌，终将反目。张飞之死便是前车之鉴，因他常酒后鞭打亲兵。故高明的领导对身边人尤为亲切，以此换取他们的忠诚与守护，当然，也有领导真心关怀下属，并非仅为笼络人心。
杜书记态度的微妙变化，让王逸飞颇感宽慰。他不愿成为两面三刀之人，更不愿屈于无理的压迫。幸运的是，杜书记似乎具备这份睿智，对王逸飞而言，这无疑是意外的惊喜。
时光荏苒，王逸飞在新岗位已有时日，最大的感触是私人时间愈发稀少。清晨，简短锻炼后便与司机罗开庆准备迎接杜书记。杜书记通常七点半从常委大院出发，前往永和豆浆店早餐，王逸飞需精准把握时间。夜晚则无固定下班，杜书记未离，他便相陪，若有应酬，便携包随行，即便是周末，杜书记一通电话，他也即刻前往，一周七日，几乎无暇私享。
当然，这也与他自己成为“香饽饽”有关，常有人邀约饭局，多为有面子之人，如市委办各科长或他领导的秘书等，虽尽量推辞，但难以全拒。
在市委大院这个狭小而错综的世界里，人与人的交集密不可分，擦肩接踵间皆是彼此的眼线。面对这样的环境，驳了谁的面子都无异于自筑高墙，孤立无援。即便贵为大老板的贴身秘书，一旦成为院内孤影，也将面临步步荆棘，寸步难行的困境。王逸飞深谙此道，因此，对于那些难以推却的邀约，他总能面带微笑，从容应允。
然而，几番饭局下来，他渐渐洞察了背后的玄机。这些看似寻常的宴请，实则各有千秋：有的是借箸代筹，意在通过杯盏交错间加深彼此的情谊纽带；有的则是巧借东风，利用饭桌作为舞台，为外界那些渴望接触却苦于无门的市直部门官员，搭建一条通往新任秘书——杜书记身边桥梁的机会。毕竟，在外界眼中，这位新秘书如同谜一般的存在，认识者寥寥。于是，市委内部便成了必经之路，人人都想借此通道，一窥神秘，寻得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