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时晧被宣淼的眼神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这是要自己表态吧？可是他现在却什么也给不了她。
“你妹妹治病需要多少钱？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宣淼不安地揪着衣角，她也没把握自己能不能筹到他需要的数目，万一她拿不出来那么多，会不会被他嫌弃不自量力呢？
时晧摇头，“你其实用不着为我的事操心……”
“多少钱？”宣淼坚持要问。
时晧知道不说出来她是不会罢休的。他叹了口气，为了让宣淼和自己都死心，报出那个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数次失眠的数字。
宣淼听到之后安心了不少。她对钱一向没什么概念，但如今有了具体的数目，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只要卖掉两首，不，一首歌，她就可以凑齐费用。
可现在新的问题又来了，她直接说出拿钱给时晧用，会不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她清清楚楚记得七年前时晧一口一个“有钱人”地称呼她，态度十分抵触。
时晧看到她为难的表情，有些后悔把那个数字说出来让两个人都难堪。
他支撑着身体想要下床，却被宣淼拦住了，“你要干嘛去？”
“我该去上班了。”时晧说。
“病成这样了你还要去上班？”宣淼惊呼。
“我知道你担心我。”时晧坚持要爬起来，“但我就剩下樱子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你如果真的为我着想，就别拦着我，也别再捣乱，让我把房子顺利卖出去，好吗？”
“可你那房子就算卖了也凑不够吧？”宣淼把浑身绵软的时晧又按回床上，“与其卖给别人，还不如抵押给我。”
她上次趴门板听中介说过隔壁房子的价格，自己手上现有的钱应该差不多够买下来了。
时晧有些发蒙，“抵押给你？”
“对。就像贷款那样，我先把房款借给你，你和你妹妹也一样可以继续住在家里，然后你再用你的工资分期把钱还给我。”宣淼说，“至于不够的部分，我可以帮你众筹。”
时晧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你说的众筹又是……”
宣淼眼睛都不眨地扯了一个谎话，“你也知道我在做直播嘛，现在有很多粉丝，只要把你妹妹的病情和他们提一下，再渲染一些悲情气氛，写一首煽情的歌曲什么的，自然会有好心人愿意捐款的。”
“这样能行吗？”时晧从小被爹妈灌输的赚钱理念就是脚踏实地，出多少力得多少酬劳。这样的方式对他来说无异于投机取巧。
可眼下他还有别的办法可选吗？
“很多人生病了都会到网上求助，他们可以靠众筹来治病，你们当然也可以。”宣淼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更何况有我这个网红来给你铺路，相信我，你妹妹一定可以得救的。”
宣淼说是这么说，但她注册的是个人账号，还是个音乐主播，哪有资质贸然去搞众筹？想要募捐也只能靠卖东西带货这类办法，可是成效太低了。
再说她又不是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帮他，犯不着要去向其他人求助。
时晧要欠人情，也只需要欠她这一份就够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不管宣淼说的办法是否可行，时晧都因她的话而重拾了信心，并且莫名地相信她不会骗自己。
宣淼笑了，“我当然是有所图啊。”
“图什么？”
“你猜。”宣淼故作高深地抬手推了下眼镜。
时晧也笑了，不过笑容在看到她手腕上的绷带时瞬间僵住，“你这伤怎么弄的？”
他做过武行，当然认识这是止血绷带。除非出血很严重，不然一般的小伤口不会用到。
“只是一点小伤。”宣淼晃了晃手腕表示自己没事。事实上的确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时晧倒下来时被他衣服上的拉链蹭破皮了而已。
“手伸过来我看看。”时晧说。
宣淼不明所以地把手伸过去。
时晧抬起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观察半天没发现肿胀或是活动受限才安下心来，但眉头却没有舒缓，“你会受伤也是为了我吧？”
时晧看着那片雪白的绷带，在上面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
宣淼瞬间僵硬成一座雕塑，眼睛都不会转了，大脑彻底当机。
“你图的是这个吗？”时晧看着她这么可爱的反应，感觉到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领地被她插上旗子彻底攻占了。
现在他可以完全确定，这个女孩是真的喜欢他。
“我我我……”宣淼用手捂住嘴，尽量避免在时晧面前变成结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点，她才把手拿开，颤着声音继续说道：“我并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才把钱借给你的。”
时晧点头，“你还想图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
宣淼脸红得头顶快要冒烟了。
“满足”这个词，听起来就这么让人浮想联翩……
宣淼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声音说：“总之，贷款的合同还是要签的。你可以按照你的还款能力来分期支付本金。至于利息……”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时晧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利息怎么算？”
“在你还清本金之前，要每天都在我身边照顾我……算是支付利息……”宣淼用手挡着脸，稍微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明白了。”时晧再次点头。
然后宣淼还真的去拿纸笔拟了份合同给他。
时晧看着纸上娟秀的字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内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你连还款时限都没写，那我岂不是只需要支付利息就能把本金欠一辈子了？”
“你可以选择不还本金啊……倒不如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还清！”宣淼早就忘了装什么矜持和纯情，一把抓住时晧的手，哽咽着说：“我喜欢你！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你！但我绝对没有要用钱和你交易或是逼迫你做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想……想追求你。所以，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眼泪一颗又一颗地冒出来，宣淼也不想这样，她害怕会吓到时晧，更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这样骗他，但听到从他口中说出“一辈子”这三个字，她还是高兴得想哭。
宣淼一哭，时晧便又开始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都不像有和她做那种“交易”的价值吧？更何况还是在她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更好的前提下。
但时晧还是很感激她愿意为自己这颗不值一提的自尊心着想。
他犹豫一下，抬手为宣淼抹掉脸上的泪珠，“小淼，你是一个好女孩，完全可以配得上更好的人。而我，年纪又大又没钱，家里有病人要照顾，自己的腿还有毛病……”
他本来也不想拖累别人，早就已经做好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准备了，然而就在遇见这个可爱的邻居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害怕那样孤独终老的未来。
宣淼以为他要拒绝自己，眼泪掉更厉害了，“我一点都不好，真的……你可以不用喜欢我，只要不讨厌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女孩几乎卑微的恳求让时晧震惊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到，说不定对方和自己一样，也在为了不良于行的双腿而感到自卑。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时晧不禁对这个坐在轮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又多了几分怜爱和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当着她的面签下那份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合同，“我愿意照顾你，也谢谢你这么喜欢我。也许以后我也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所以，你就别再哭了，好吗？”
“嗯……”
宣淼涨红着脸点头，极力忍耐才没有放声大哭。
她不想要什么明天，什么以后。她只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这样时晧就永远不会有后悔的机会了。
宣淼哭完洗了把脸就去拿宣磊买来的那些早餐。上面的包子已经凉了，放在最下面的皮蛋瘦肉粥还是温热的。宣淼扶起时晧靠坐在床头，将那碗粥放到他手里。
时晧笑着说：“今天的利息先欠着，说好由我来照顾你的。”
“偶尔一次可以不算你逾期，下次加倍补上就好。”吃饭时，宣淼的眼神都舍不得从时晧身上离开。手上好好的肉包子硬是被她吃成了糖馒头，满满都是甜蜜的味道。
吃完饭宣淼又给时晧喂了一颗退烧药。时晧吃完药就开始犯困，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橘红色。他看到宣淼依然坐在轮椅上，半个身子趴在床边，像是做了美梦一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一想到她为了照顾自己整夜没睡，时晧就觉得心底有一股暖意流过。
这种体贴入微的关怀，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一缕发丝落在宣淼唇边，时晧伸手为她轻轻拨开，望着那光洁白皙的侧脸怔怔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照常理来说，像她这么特别的女孩子，自己见过不会没有印象才对。
宣淼的长睫毛颤了颤，睁开氤氲着睡意的双眼，好像还没从那个美梦中醒过来。她看着时晧，唇角翘得更高，甚至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蹭了几下。
像个小动物一样。
这是时晧此时最直接的想法。
而对待温驯的小动物，最好的方式就是摸摸她的头，让她多蹭几下。
“手……好像不那么烫了呢。”宣淼了小声说了一句。
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宣淼的声音在时晧听起来比平时更加轻柔，和即将融化的棉花糖差不多，又甜又糯。
宣淼又摸向时晧的额头，发现他的烧已经退了，终于彻底放下心，“再休息一晚上应该就能完全好了。”
时晧坐起身来，活动几下胳膊和脖子的关节，“我身体底子好，已经没事了。”
宣淼见时晧又要下床，忙问：“你不会晚上还想去送外卖吧？我都说过要帮忙的，你就不要这么拼命了。”
“我可以休息一天不工作，但我不能不去医院看樱子。”时晧说，“你也和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