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噩梦
在那遥远的浮图帝国，战火连天，大厦将倾。
女孩躲在残垣断壁之下，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毫无波澜地注视着这被战争所摧残得仿佛地狱一般的人世间。
一只立着机械双耳的红瞳兔子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这片已经逐渐被沙漠所覆盖的城区小路之间，女孩藏在石窟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小兔子不停地抽动着鼻子，似乎在寻找残存的食物的味道。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女孩很熟悉这种脚步声，是那种军靴踏在沙地上的声音，仿佛是死神来临一般——这帮人会杀死这个星球上的一切生命，女孩忍不住扒开残碎的石块，低着腰向机械兔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可是那只兔子依旧立在原地，并没有因为女孩的到来而惊慌逃开，它那双泛着冷光的红瞳转动了过来，死死盯住了女孩。
女孩没有察觉异样，一把抱住了那只兔子，便飞快地赤着脚在沙地上奔跑。
可是身后军靴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直到怀里的兔子发出强烈的警报声，女孩才意识到，这只兔子其实是神曜军的生命探测仪，只是在她面前伪装成了小动物的模样而已。
她赶紧扔下兔子转身便想躲起来，可无奈已经晚了，她回身的瞬间就狠狠撞上了一个人的大腿，撞得她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女孩不由自主抬起脏兮兮的手，揉了揉撞痛的额头，顺着那双笔直的军靴抬眼向上望去。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他的军装肩饰上挂满了勋章，看起来像个长官。可惜此时以女孩的年纪根本看不出来这个男人的身份，只知道这深蓝色的军装是神曜军，是摧毁她家园的敌人
“上将，是个平民，该怎么处理？”男人身后有声音说道，可是他说的语言女孩根本听不懂。
男人蹲下身子，目光来来回回地将坐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女孩打量了一遍，她清澈的眼睛也同样盯着他，黑漆漆平静得像一汪死水，面对他也没有丝毫恐惧的情绪。
良久，那个男人才用她听不懂的语言简短地说道：“浮图人，处死。普通人类，留下。”
于是男人身后出现了两名士兵，不顾女孩的挣扎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用了一个特殊的仪器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扫描了一遍，才向男人确认说道：“报告上将，只是个普通人类。”
男人点点头，伸手揉了一下女孩的脑袋，“那就带走吧。”
女孩因为听不懂神曜帝国的语言，还以为男人要杀掉她，一张沾满了沙土的小脸立刻凶狠了起来，她两只手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腕，对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而男人对女孩的软弱的攻击只是感到有些诧异，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只是任由这个女孩咬着他泄愤，他身后的士兵们也觉得好玩笑了出来，似乎在嘲笑女孩的自不量力。
直到女孩意识到她咬得再狠这个男人都依然无动于衷，她便泄了气，然而她的目光移到了男人腰间的佩刀——
“上将！”
“刺啦——”女孩飞快拔出了男人腰间的佩刀，向他的腹部狠狠划了过去，但男人似乎早有准备，身体向后一闪，仅仅只是被锋利的刀锋划破了军装外套而已。
“”
男人的眼神终于不悦地沉了下来，看向女孩倔强的脸最终变得无比的威严。
金麟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有些迷茫。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梦见年幼时她和李舜相遇时的场景。就是从那时他在安加拉废土上将她带回了神曜帝国，从此抚养在自己身边。
她垂着眼睛长出一口气，不明白自己梦见李舜是意味着什么。
等待完全清醒过来，她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好像突然有许多片段样的记忆都涌进了她的脑海里，撑得她的脑袋要爆炸，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画面，有李舜、酆肃、还有那个e先生，以及李乘渊。
金麟猛地坐了起来。她想起来了，当时李乘渊被酆肃下令射杀，她便想杀了酆肃泄愤，却被e先生所蛊惑
这个e先生果然拥有影响别人心智的能力，明明她根本没有接触过纳扎尔晶。
金麟一想到李乘渊胸口汩汩流血死去的惨烈模样就觉得心刺痛了起来，她下意识伸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正穿着一件很轻盈的白色纱裙，根本不是她记忆中她去瓦伊鲁阿联邦谈判的那套军装。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忘记什么重要的记忆了吗？金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是在一艘飞艇上，舷窗外是漫天星河，而舱内的设施无比奢侈华丽，不像是在军队中的战舰。她此时伸手向上摸去，却在自己的颈间摸到了什么东西。
金麟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个挺身从这张在飞艇中显得无比奢靡的大床上翻了下来，找到了一面镜子，她看见自己脖子上正带着一个黑色的金属项圈，正一闪一闪地亮着信号灯——这他妈是什么情况？她现在是被什么人所控制了吗？
是酆肃？还是那个e先生？
然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么快就醒了。”
是酆肃。
金麟回过头，看见酆肃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护卫卢戈，他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而在她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神时，她明显地能感觉到酆肃松了一口气。
“酆肃，这怎么回事？”金麟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怒气又涌上了心头，质问道：“你今天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她向酆肃走了过去，可没走几步她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就发出了短暂而强烈的电流，金麟浑身一颤，瞬间单膝跪在了地上。
金麟脸色惨白，她晃了晃头，痛苦地蹙起眉：“酆肃你什么意思？把这东西给我拿下去——”
酆肃一脸冷漠，高高在上地睨了她一眼：“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我做了什么？”
储君的嘴角突然轻扯了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却用冷酷的声音说道：“你想不起来了吗？阿麟。”接下来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对金麟下判决书一般：“你在瓦伊鲁阿联邦谈判期间，众目睽睽之下，杀了神曜帝国的三皇子酆奕。”
金麟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大声反驳道：“你说什么——不可能！”
可就在下一秒，一些碎片般的记忆涌进了她的大脑——她沾满着鲜血的手握着嵌满宝石的匕首、酆奕惨死在高椅中满是刀痕的破烂躯体，还有耳畔像疯子一般的窃窃私语声，以及，e先生那双幽暗如同深渊一般的漆黑双眼。
头好痛！
金麟痛得甚至倒在了地上，她不由自主蜷起了身体。耳畔仿佛有尖鸣声划过鼓膜，可酆肃的声音却清晰的传了进来——
“阿麟，我也不想这样对你的，可我当时控制不住你。”他好像哀叹了一声，又说道：“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被他所迷惑，看来我们确实轻敌了。”
酆肃走过来蹲在她身边，除了眼底略显得疲惫，但姿态依旧从容优雅，他完全不理会金麟的痛苦，只是轻声叹道：“怎么办呢阿麟，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你杀了酆奕，包括父皇和母后，他们不会饶恕你的，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说着他就将那瓦伊鲁阿联邦政府的石殿内所发生的惨剧的画面调试了出来，重复的片段在金麟的面前不停闪烁着。
画面上真的是她持刀杀了酆奕。
金麟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酆肃这个畜生！她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来：“酆肃是你让我被e先生所控制你们提前串通好的！”
酆肃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他只是短暂笑了一声，然后打横抱起了依旧浑身麻木的金麟，轻轻将她放在那张床上。然后他坐在了床边，亲昵而温柔地抚摸着金麟的脸，说道：“亲爱的，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如果我带你回到神曜帝国，等待你的便是以杀害皇子的罪名判处死刑，包括你的那几个亲信，谁都别想逃。”
“酆肃，你个畜生！我从未想过背叛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金麟心中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滋味来，她真恨自己瞎了眼，选择跟酆肃一条路走到黑，她想起晁见疏曾对她说过的“不要沦落到他那般下场”，看来他真的一语成谶了。
酆肃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有些哀伤地说道：“要怪就怪你是他的学生吧”
“酆肃，你把话说清楚！这他妈跟李舜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为什么不信任我！你根本不是想借e先生的手杀了酆奕，而是想利用我杀了酆奕！然后再置我于死地，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金麟痛苦地低吼着。
可是酆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她的手轻轻地吻着，一双仿佛蛇瞳的眼睛却阴冷地盯着她，一边问道：“你和李舜的私情是真的，对吧？”
“那他妈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真是看不出来，你一定很爱他吧？”酆肃轻轻撩起她额间的碎发，呢喃道，然后他开始俯下身轻轻亲吻她的耳垂，“否则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个小子，有时候我真的好嫉妒他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就像嫉妒他的父亲那样——”
金麟能感觉到酆肃的手也越来越放肆，她厌恶地皱起眉头，余光还能瞥见卢戈在不远处冷眼看着，酆肃不会要当着别人的面对她做那种事吧？想到这里，她只感觉胃里不停地犯恶心，可是麻木的身体又使不上劲，只能嘴上逞着威风：“酆肃，算我瞎了狗眼跟着你混，行，要么你把我带回去给你老子交差，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少在那恶心人——”
酆肃语气越来越轻柔，简直诡异得可怕，他说道：“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把你藏起来，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你，让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你。”
“滚！”金麟感觉自己的麻木的胳膊有缓和的迹象了，马上迎面给了酆肃一拳，酆肃直接被她从床上掀了下去，她指着他鼻子骂道：“酆肃，今天你要不弄死我，早晚有一天我会弄死你。”
酆肃坐在地上，唇角渗出血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抬起手抹了一下血迹，语气也沉了下来：“金麟，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找死。”
他知道金麟要是回到神曜帝国马上就会被父皇处死。如果那时被剥夺一切光环的金麟要是肯低下头臣服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金丝雀，他倒是也有法子让她活下来，毕竟他曾在年少的时候是真心喜欢过她。只是这个女人浑身是刺，从来没彻底归顺过他，让他时刻都觉得自己饲养了一头凶兽——他一方面欣赏着她浑身散发出的危险野性，一方面又因此而忌惮。
所以他才会嫉妒李舜，嫉妒李舜拥有令人望尘莫及如同战神般的实力，也更嫉妒李舜曾经完整地拥有过她。
但无论这个威名有多厉害，在他酆肃的心中，李舜永远是个来自异邦的野蛮人，他根本不属于神曜，哪怕他为神曜帝国征战多年，他早晚有一天也会背叛神曜，背叛父皇，只因为他拥有浮图的血统。
所以金麟已经不能替他掌控整个神曜舰军的权力了，因为她永远是李舜的人，她背后刻下的浮图铭痕就意味着她早晚有一天也会背叛神曜，背叛自己，哪怕那一天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最开始李舜刚死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浮图铭痕是在他的儿子李乘渊身上，但是过雷恩的情报来看，他们曾在安加拉废土上遭受到了机械怪物的攻击，可如果李乘渊身上拥有这个“浮图铭痕”，就意味着他会是这个星球的“救世主”，那里所有的生物都会臣服于他，根本不会遭到攻击。
从那时他才怀疑到金麟的头上，他知道李舜真正的“遗产”——浮图铭痕永远不会消逝，死去的元帅会让这野蛮的文明继续被传承下去，它不是在自己的养子身上就是在自己的学生身上。直到金麟昏睡的那一天，他才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李舜还是将铭痕刻在了她身上，平时不显，金麟也不会察觉。
这次她如此轻易地就被同样拥有浮图血统的e先生所控制，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背后的铭痕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呢？
所以，他必须要在金麟被浮图铭痕影响更深之前剥夺掉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扶持另一个心腹上台统治神曜舰军，当然，如果她这次不听话，那也别怪他不顾及旧情了
酆肃扬起头，对上了金麟看起来愤怒却脆弱的眼神。但他只是在心中轻叹了一声，便毫不犹豫地在智脑中启动了金麟颈间那个金属项圈的刑罚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