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训练
李乘渊怀里抱着他的机械头盔，步伐虚浮地从这架推进型战甲中走出来。他脸色煞白，汗水浸湿了他的黑发，看起来十分狼狈。
随着对面轰鸣的一声，机甲训练场的地面发出震颤，一架火力压制型战甲在他面前缓缓落定，‘麒麟’精锐团的副团长瞿烽气定神闲地从驾驶仓走出来，一双尖锐如鹰隼的眼睛直视着李乘渊。
瞿烽命令道：“站好。”
李乘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压抑下去，他站直身体，一只手将机械头盔抱在身侧——这场机甲敏捷测试简直烂得一塌糊涂，他已经做好了被瞿烽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他操纵的是推进器和喷射装置都非常先进的轻型战甲，是目前帝国机甲库里机动性最好的一款。在战场上遇到敌人的火力攻击，它的闪避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它还能做到隐形静音，可以隐蔽行动潜入进敌人的设施中，也有很强的侦查能力。可就算李乘渊驾驶的是这样一款机动性十分灵活的战甲，面对瞿烽的火力狙击，他逃闪的概率却只有百分之五十。
而他在军校进行机甲敏捷训练时，是年级中唯一一个闪避率能达到百分之百的学生。
“回头看。”瞿烽的声音十分冷硬。
李乘渊回过头，看见身后那架被他所操纵的机甲——机械外壳已经破损不堪，底端的火焰推进器也冒起了浓浓的黑烟，完全成为一堆破铜烂铁了。
“如果换做在战场上，你只能把自己生还希望寄托在你的推进器还能坚持多久，运气好的话，你能到达任务终点降落，运气不好的话， 你就只能跟着这架机甲一起坠毁。”
“当然，”瞿烽继续说道，“还得保证你的敌人是个愚蠢的描边大师。”
李乘渊垂下目光，只觉得脸上发热，一些同样做敏捷训练的‘麒麟’队员这时也都完成了测试，从机甲中下来后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虽然只是路过他们身边，但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瞿烽少校训新人。
“我会把你近期以来所有的训练成绩都报告给大校，我不排除会有她重新考虑你的入队申请的情况，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直接从学校里选中了你，也许她是有特殊原因，但你的成绩如果真达不到考核标准，她也会出自对于你个人安全以及整个‘麒麟’其他成员的安全所考虑，你是不是应该先加入舰军，从新兵做起，加强训练与积累实战经验后，再考虑加入‘麒麟’比较合适。”
瞿烽丝毫不留情面地继续说道：“军校对于‘麒麟’来说，只能算作幼儿园，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好高骛远，‘麒麟’的门槛要比你想象的高得多。”
说完这位冷面少校便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李乘渊低下头站在原地，仿佛是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脱光了衣服抽鞭子。从小到大他都比同龄人更努力更要强，在学校里成绩拔尖，永远是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可如今被瞿烽当着众人面贬低一顿，他却没有理由为自己辩驳，简直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的父亲李舜是神曜战无不胜的元帅，是不灭的帝国神话，而他唯一的学生——那个女人无论是威名远扬也好，臭名昭著也罢，也同样年纪轻轻就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战争机器，她在战场上拼杀出的功绩，永远都做不了假。
只有他——一无是处的元帅之子，只有可怜的自尊心作祟。
李乘渊站在那架已经报废的机甲面前，弯下腰捡起了一块金属碎片握在了手中，那灼热的温度将他的手心烫伤，他却自虐一般地仔细体会着这股疼痛，仿佛在惩罚自己。
瞿烽说金麟会看到他所有的训练成绩。想到这里时李乘渊的心里顿时又泄了一股气——这女人不知道会在背后怎么嘲笑他呢，会不会觉得他与父亲差远了？
可她会不会也因此对自己失望了呢？认为让他加入‘麒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想到这，李乘渊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那枚碎片，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可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李乘渊此时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他一定要顺利的加入‘麒麟’，他决不能让人瞧不起，尤其是她。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乘渊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泡在机甲训练场里，他对自己的武器操作以及格斗狙击之类的成绩还比较自信，机甲操控确实是短板，他自然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去熟悉、磨合这些机械的大家伙。
瞿烽在空闲之余依旧被金麟指派来亲自指导他，虽然瞿少校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但面对青年的努力与执着，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却真的亲力亲为地保姆式提供教学服务。
金麟一连着好多天都没有看见李乘渊了。她本身也很忙，自从许知野暂时接管了帝国舰军之后他整天都要开大大小小的会议，完全没有时间抽空关心一下李乘渊。
李乘渊伤刚好的那段时间，整天寻着金麟屁股后面追问元帅府邸爆炸的事，因为他知道金麟见过那个凶手，恨意在青年心中慢慢地发酵，可金麟却对此无能为力，她也恨酆肃炸了李舜的房子，恨他摧毁了巴伦克，恨他无缘无故要杀李乘渊，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她还能把酆肃杀了泄愤吗？酆肃势力太大，她自己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她这细胳膊永远拧不过酆肃的粗大腿。
好在酆肃多少还会顾忌一下她，这段时日他们二人达成了一个协议——酆肃不再对李乘渊的事情过问，而金麟要为酆肃掌握帝国舰军的全部权力。
现在她的野心膨胀起来，整日里都在各种会议上与许知野这个老狐狸开辩论赛，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两个人加起来八百多个心眼儿，谁都不肯甘落下风，就差互相掐着对方脖子吐口水了，弄得她这些天身心俱疲，完全把李乘渊忘在了脑后。
江宇川也总是抱着一大摞会议纪要跟在她身后，同样一脸菜色。
回到办公室没多一会，瞿烽就找了过来，先是汇报了一下队里大大小小的事宜，金麟翻了两下报告就全扔给了江宇川了，然后她问道：“这两天我怎么没看见李乘渊？他训练怎么样？”
瞿烽板着脸：“不怎么样，受刺激了。”
说着他将李乘渊的训练报告放在金麟面前，然而金麟看都没看，她笑了几声说道：“一个小屁孩，你悠着点。”
“如果他想顺利通过三个月后的考核，就必须严肃对待。”
金麟听瞿烽语气这么严肃，这才捡起了那份训练报告，粗略地扫了一眼，然后她垂下目光淡声道：“这孩子很有潜力，带不出来是你的问题。”
这次瞿烽不可否认，他点点头：“我会尽力。”
金麟突然撑起桌子站了起来，她心血来潮道：“走，我去看看他。”
“大校。”一直没说话的江宇川终于忍无可忍，“我建议您还是先把这份着急的文件处理一下——”
“啊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金麟捂着耳朵溜出了办公室。
“”
办公室的气氛凝固起来，瞿烽一脸同情地拍了拍江宇川的肩膀，微微颔首道：“辛苦你了，江秘书。”
等金麟来到机甲训练场的时候，正看见两架小型格斗训练机甲正打得难舍难分，他们纠缠在半空中，偶尔会有其中一架一拳被对方掀翻在地，发出天崩地裂的金属摩擦声。
“李乘渊在哪呢？”金麟问道。
瞿烽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个被人骑着揍的机甲。
“”金麟伸出胳膊肘怼了怼瞿烽：“要不要打个赌，二百帝国币，我赌李乘渊输。”
“我直接把钱给你得了。”
被按在地上的机甲一只手臂已经完全被对面绞断，苟延残喘地发出了警报声，瞿烽感叹道：“这是他这个月弄坏的第三个了。”
金麟挑眉：“真有这么差？”
瞿烽摇摇头；“不是差，是他太急于求成了，机甲也是有感知和意识的，需要磨合，需要反馈，而不是单纯的操控与驾驶。”
金麟沉思了半天：“他就是这性子。”
瞿烽睨了她一眼：“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这时李乘渊从机甲里爬出来，而对面机甲的驾驶员早就在外面等他了，一把拽住他，嘴上抱歉道：“对不起啊，乘渊，你还好吧？”
李乘渊拒绝了他的帮助，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那名‘麒麟’的队员见他脸色还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道：“不错，已经比之前进步好多了，慢慢来别着急嘛——哎哟，大校来什么时候来的？”
李乘渊顺着他打招呼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金麟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军装与瞿烽少校一起站在看台上。她浓艳的眉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正望着他们招手。
也不知道她站在那里看了多久，是不是从刚才他被按在地上暴揍的时候就来了？
李乘渊顿时觉得自己耳朵烧了起来。
他移开了视线，迫使自己不再往她的方向看。他回过头对那名‘麒麟’的队员说道：“尧哥，我们再试一次。”
试过第一次后，李乘渊大概熟悉了这种格斗训练机甲的操作感觉，他想再来一遍就应该不会这么狼狈的被按在地上揍了。
被称作“尧哥”的那名队员一脸诧异：“你还行吗？不行先休息一下吧。”
李乘渊往金麟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对上了她饶有兴趣的视线。他重新戴上了机械头盔，笃定道：“我可以。”
格斗型训练机甲的推进器燃起蓝色的火焰，李乘渊坐在驾驶仓里感受到了对面更为猛烈的冲击。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更注重防守要害。他逐渐感觉到这架机甲与自己越来越融合，捆绑在身上全息感知框架也越来越灵活，不再像上次那样总有滞后感与束缚感了。
机甲与机甲之间发生猛烈的碰撞摩擦，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无数次你来我往的攻击下，李乘渊终于在找到了对方的破绽，他以极快的身法绕到其身后，机械手臂缠住了对方机甲的脖子，猛然发力，将对方紧紧锁住。
对方机甲往后退了几步，机械金属外壳在地面上划过几道火星，发出尖锐的暴鸣声。李乘渊再接再厉，用整个身体缠住对方，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两个沉重的机甲轰然倒地，整个训练场地都在颤动。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嘛。”金麟开心地说道。
“他很聪明，学两遍就会。”瞿烽默默说道。“别忘了二百帝国币。”
这边李乘渊死死地从后面锁住对方机甲的脖颈，如果对方想脱身，只有对他进行火力攻击，一旦进入热战以后李乘渊才会出于自保的考虑而选择放手——他已经做好了对面会用强火力炮攻击他的准备了。
可是尧哥没有——这次只是机甲近身搏斗战，而选择对对方火力狙击，只能算是作弊。
直到被锁住的机甲发出严重的警报声，李乘渊知道自己赢了，才放了手。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闭紧双眼平静了几秒，压抑住心底的兴奋——他终于赢了一次，他终于可以抬着头从机甲里走出来了。
虽然他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体能已经透支到极限，可他仍然站直身体，摘下头盔后往远处看台上看了一眼，虽然板着脸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但是眼神中是藏不住的骄傲。
金麟倚在护栏扶手边上，笑眯眯地托着腮遥遥望着他，只觉得他像一头第一次独自捕猎成功的趾高气扬的小狮子。
李乘渊走过去将尧哥从对面机甲驾驶仓里拽起来，尧哥摘下机械头盔晃了晃脑袋，也是气喘吁吁的，可他丝毫没有输掉比赛的失落，反而扬起嘴角拍了拍李乘渊的肩膀，赞扬道：“你小子行啊，终于开窍了，真没白费我这么多功夫陪你练。”
“谢谢尧哥。”
李乘渊转过身背对着金麟，偷偷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这是自从他来到‘麒麟’后，第一次展开的笑容。
而他重新调整好表情转回身后，却发现她早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