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追夫之路（下）
炼狱其实还是跟地狱不一样的。
这里的亡灵各自行色匆匆，井然有序。
每个亡灵都互不打扰，有着自己的事忙，最多的牵扯就是认识的亡灵之间见到后互相打个招呼。
炼狱是一座高山，一座需要攀登山巅触摸天堂的高山。
夏弥问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以及怎么走之后，她开始攀登，如朝圣的人们一样走在圣堂之路上。
好在不知因为什么缘由，亡灵见到她后，都会远远地避开了她，以至于在她攀登的方圆几里都见不到一个亡灵。
她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山巅，四周寂寥无人，像是神明指定接见的圣徒。
她抬首，看见天空旋转的大洞，深吸了口气，龙翼张开，向大洞里飞去。
她这一路上，没遇见任何阻拦，但在地狱里见到的一切，让她没理由放松警惕。
在她的身影里消失在大洞里的前一刻，她没来由地想起了一句曾经见到的现代诗。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镜中》
她好像，好像，好像就要见到了她的男孩了。
她的步伐踟蹰了。
她看见了漫天的星辰，那一颗接一颗瑰丽的宝石。
她忽然明白了，天堂是什么了。
……
“人生就是不断收集回忆的过程，最终能陪伴我们的也只有回忆了。”
有亡灵轻声细语。
“但愿她不会沉沦。”
旁边的亡灵祝福攀登天堂的女孩。
“这寡独的黄昏，幕着雾和雨，我在我心的孤寂里，感觉到它的叹息。”
有一个亡灵悄悄歌唱，用飞鸟的歌唱着女孩和男孩的心灵。
“爱一个人，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
最后一个亡灵念出女孩和男孩的守望和靠近。
“雨落狂流之暗啊……”
深深的叹息结束了这段仰望女孩追寻的故事。
……
女孩睡着了，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泪水流下，好像是梦到了什么，梦到了那一份她的执念。
她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她摸到了一只手，一只她永远无法忘却的手。
“你不是夏弥，你是耶梦加得！”
徘徊在黑暗空间里的声音令她摸索，抽泣，无助。
“你在哪啊？”
她呢喃着，四处摸着无边的黑暗。
很久很久的沉寂，久到女孩找不到希冀，久到女孩绝望，久到女孩沉默。
孤独的尽头是沉默，沉默地接受自己的孤身一人。
直到清凉的雨水将她的眉毛打湿，她睁开眼，喧嚣的人群和无处不在的雨幕淹没了她。
她看着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一幕，仿佛摸到了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她静静地踏在柔软的草坪上，任由天幕上的雨水打湿了她的眸。
仕兰中学，这是她曾经与男孩相遇的地点，也是她青春刻下的印记。
她好像回来了，回到了她的记忆洪流里，那一个顽强矗立的礁石。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她又想起了这句诗，只是这份意境不知是谁的执念和回忆。
愁和悔纷纷扰扰，撒在漫天的雨滴里，它们汇聚成小溪，流淌穿过女孩的心房。
女孩轻点小草，如仙子般拾起长裙，像是蹩脚的灰姑娘一样，她脱下帆布鞋，赤足站立在水流上。
“我回来了。”
她像是公主一样欢喜自己走进男孩的心房，悄悄地溜进了喧闹的人群里，像是打开房门的偷心贼。
“抓住你咯。”
女孩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像是微风拂过，她如小猫那样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寻找着她的意中人。
少女的怀春和热恋就是那么简单，只一眼，就好像天上所有的幸运都砸进了心窝里。
她像个孩子那样蹒跚着，静静地靠近她记忆中的男孩。
她的男孩默默地站在那里，在人群中如雕塑一般，默然地矗立，分开了经过的人流。
她溜到男孩的背后，面容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笑颜，她悄悄地靠近，猛地向前一扑。
她抓住了空气。
她慌了神，看向应当拥入怀中的男孩，只见她抱住了一直不停落下的雨水。
她抬头四顾，心跳如擂鼓，她不安地寻找，目光急促。
她看到了她的男孩打开了一扇车门，在开车司机的讪笑中坐了进去。
女孩像发了疯一样跑了过去，这一时刻，她不再是公主，不再是跳脱的小白兔，不再是威严的君王。
她只是一个想找到男孩的女孩，普普通通的女孩。
在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那，她如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升腾的热气温暖了她湿润的眸，她在最后一刻进入了男孩的噩梦，却只被她当做敲开了男孩的心房。
当她转头伸手想触摸男孩的面庞时，却只摸到了一缕空气。
但男孩还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跟开车的司机交流，只有女孩无声地坐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男孩和司机的拌嘴。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她又一次想起了这句诗，在她一次次触摸虚无后，她幡然悔悟。
愁绪和悔恨如雾般升起，装饰着女孩渐渐失神的眸，她赌气般地转过头去，看窗外噼啪作响的雨滴声。
“我回来了。”
她轻声说。
“你也要回来啊。”
她低声祈祷，一如牵着风筝线不放手的执着。
“你是我的，就算是神，也夺不走！”
她宣誓着她的占有，她的热恋，她的害怕，她的不安。
这世上，有谁的不安能满溢如泉呢？
或许只有女孩清楚，但也不需要知道了，能打开她那扇铺满残阳的大门的男孩，早已死在她的爪下，她的野心下，她的执拗下。
她想追寻，抓到了却只是梦。
她守望着男孩的噩梦和执念，陪着过往里男孩的稚嫩和悔恨，一起长大。
“大人，我是龙了。”
烈焰中的女人欢喜，想得到爱的人的夸奖。
“师兄，我是人了。”
一如过往里的重演，女孩低声说着爱恋中的成长和明了，她知道了什么，也放下了什么。
悲剧和圆满，其实就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