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噩梦

    客栈的床并不大，只能容纳我这个体型的人平躺着。

    满穗虽然身材娇小，但是的确有些拥挤。

    “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轻声说着，有几分期待和焦急。

    我僵硬地侧躺着，听到她话，心中一紧。

    方才刚平静几分的心，又颤抖起来，无边的愧疚油然而生。

    回不去了。

    永远回不去了……

    是我当时持刀亲手杀死的，他的眼神带有几分乞求和不甘，动手的时候，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能用斗笠遮住他的脸。

    当时的我不清楚到底在害怕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是我断绝了他一家的希望……

    “对不起……”我低声说着苍白无力的道歉。

    一切都太迟了。

    我杀的不止是一个人，还是满穗的期盼，还是这个这个家庭存活下去的依靠。

    在山中当盗匪的这么多年，我杀死了很多人，他们有的满脸期盼，有的垂头丧气，可在死的时候都是十分不甘。

    我的眼前变的昏暗，似乎在下雨，雨声连成一片，像是天上裂开了一个口子，雨水就像是算珠一样从天上哗啦啦地掉落下来。

    雨……

    终于可以看清了。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洛阳的街道，这里本该无比喧嚣，此时因为下雨空无一人。

    路的两边都是尸体，我很熟悉，这些都是被我杀死的人……

    他们多数都被抹了脖子，少数则是残肢断臂，极少数是被我拦腰砍断，死状骇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男人。

    原本，他们的长相，我早已忘记，如今却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我！我明明要去给我的儿子买药回去！为什么要杀我！”

    角落里，一个尸体向我爬过来，面目狰狞。

    这个人我记得，已经抹了脖子，还不停往前爬。

    “到底为什么！我只是去逃荒，我到底有什么错！”

    “为什么不是你死！”

    “为什么！”

    尸体都开始躁动起来，嘴里不停地诅咒着我，咒骂着我。

    “良啊，你真以为你能赎罪吗！哈哈哈哈！”

    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舌头。

    只见尸山之上，舌头的头挂在上面，面容扭曲。

    “你做什么都不够！她根本不可能会原谅你的！你怎么做都不够！到最后你要和我们一死！一起死！”

    “我做了好事，帮了那几个小娃子，不再是狼了！我也完成和她的约定了！我也会把命还给她！”我大吼着。

    舌头还是狞笑着看着我，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渐渐的，他的面容开始变了，像是蜡烛一样融化了，成了另外一人的样子。

    这是……

    那面容上写满了乞求和不甘。

    满穗爹爹的脸。

    “我的女儿，我的儿子，我的妻子都还在等着我。这么久没回去，他们肯定快要撑不住了。”

    说话间，那张脸哭了起来，泪水就如同这这雨，倾盆而下。

    ……

    “对不起……对不起！”

    我跪了下去，身边所有的尸体都靠了过来，围在我身边。

    “死……死！”

    怨念如同大山一样，压在我身上。

    “吱嘎……”

    骨头好像被压碎了，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马上要死了。

    “良爷……”一个模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雨水堵住了我的耳，我听不清楚，就像坠入水中即将溺死的人一样。

    “良爷！”

    是满穗的声音！

    一束耀眼的光芒冲破乌云的阻隔照射进来，与此同时，我身上的压力陡然消退。

    我睁开眼睛，眼帘的是满穗担忧的小脸。

    又做梦了……

    “良爷，方才看到你在不停地说梦话，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支撑起身体，才发现额头上全是汗。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不知怎的，现在我竟然对这黑夜生出一丝恐惧。

    这时，满穗的脸靠近过来，瀑布般的绾绾青丝垂下，淡蓝色的眸底浮现出关心之色。

    她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绣花手帕，上面带有她身上特有的体香。

    “良爷头上都是汗，我来给你擦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