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共枕

    “良爷……”

    满穗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

    想说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迟迟开不了口。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这双鞋是仇人所赠，为何会一直保留？

    “良爷。”满穗缓缓走来，黄昏的余晖点缀着她的面庞，恍若天仙。

    “你为何还会留着这双鞋？”我终于开口了。

    “这是良爷送的，我自然会好好保留，毕竟是良爷在我生辰时，亲手为我穿上的。”

    她的话很轻柔，眼眸中柔情如水。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很忐忑，她或许会说，这是仇人送的东西，只有保留着，才会时刻让我铭记仇恨。

    最持久的情绪就是“恨”。

    也是我欠她的，即使她说出了我想的那句话，也不意外。

    畏惧死亡，是人的本能，以前的我一向惜命，为了生存，就不断夺取他人的生命。

    那时的我从来没有产生过愧疚的情绪，直到见到了满穗，一个为了复仇的她……

    “良爷先去洗浴吧，一会水要凉了。”

    满穗催促道。

    “好……”我应了一声，把鞋还给了她。

    这家客栈的澡堂在走廊的尽头，打开门，里面水汽氤氲。

    收拾完衣服，我半坐在浴池里，温暖的感觉顿时包裹全身。

    水池太浅，只能容纳半个身子，幸好周围有木瓢，可以淋在身上洗。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就这样半坐在浴池中，闭上眼睛，静静洗着。

    “一、二、三、四、五、六、七……”

    “你在数什么？”

    “我在数良爷身上的疤，一条大的，好多条小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疤？”

    “都是些刀伤，这些年在闯军，难免会受伤。”“良爷杀过很多人吗？”

    “我杀的都是罪大恶极，荼毒百姓的人。”

    “大概多少个？”

    “我记不清了……”

    “话说……良爷现在还没娶媳妇吗？”

    “我暂时不打算娶媳妇。”

    “娶媳妇要花很多钱，我自己都管不好，干嘛要拖着一个人。”

    “良爷想要什么样的媳妇？”

    “温柔，贤惠，漂亮。”

    “啊？好常见的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知道啊，男人该怎么想，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若是嫁人的话，就想嫁给我爹爹这样的人，勤劳本分，长得好看，身体也壮。”“这不也是很常见的想法吗？”

    “也是……”

    “有了！那我以后嫁给良爷吧！”

    ……

    ！！！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幽静的澡堂里，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

    这些话，是当初在阌乡和满穗说的话……

    相同，却又有差别。

    池中的水已经凉了大半，刚才不知是幻觉还是梦。

    最近总会做这些梦，天启大爆炸，和满穗的点点滴滴。

    说来也怪，这些梦我在闯军中从来没有做过，都是闭眼天黑，睁眼天明，整天疲于奔命。

    兴许，是和满穗在一起，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让过去的事情重新复苏起来。

    和她们四个相处的日子很精彩，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却比我之前活的二十多年要精彩。

    “呼——”

    我长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那份悸动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我洗完了澡，身上的舟车劳顿之乏一扫而空。

    轻轻推开门，一盏灯在床头亮着，发出和煦的光。

    满穗已经侧着身体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蹑手蹑脚收拾完东西，也躺在了床边，给彼此之间留出了一道界限。

    “良……爷……”

    满穗似乎是在做梦，念叨着我的名字。

    我听到翻身的声音，随后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满穗……”

    我轻轻喊了她一声。

    她没有回应我，似乎真的睡着了……

    此时，我们贴的很近，只要转头，就可以碰到她的脸，我已经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

    我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位置，尽量不让其他位置碰到她。

    她……真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