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说不出口的邀请
“那么，真的有什么灵魂附体……”
“不是的。是因为妍希写的是基于事实的因果推理，并不是真的能看见未来。”
“……是这样吗？”
“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凌峰伸手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干了杯底的酒。
“我去看了妍希的社交平台，发现她暂停接受预言小说的委托了。
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委托已经多到让她本职工作都没时间处理了。
所以我在想，也许她真的能预知一些未来吧……
再来一杯一样的。”
凌峰把空杯放在桌上，眼角有些发红，这次他真的有些醉了。
可能只是醉意让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我这样判断，然后对路过的服务员点了两杯新的乌龙茶。
“羊蹄筋韭菜还没上吗？”
“我说过了，烤的东西需要时间。”
我侧眼看着像孩子一样撅着嘴的凌峰，想起了妍希写的预言小说。
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与给凌峰看的稿子不同的，是在我审核之前，纯粹由妍希编织的故事。
没有任何修改的初稿，妍希称之为第一稿的内容，与给凌峰看的版本有很大的不同。
尤其是结局。
妍希最初写的稿子，两个版本都是自己最终成为凌峰亲友的结局。
而且尽管内容如此，故事中的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悲伤。
读完后，我不禁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七十多岁的凌峰直到最后也没有意识到对我的情感。
离婚后，仍然以亲友的身份频繁来访，甚至在我的公寓里，无悔无忧地喝着茶。
我则像看着一只随意的猫一样，带着苦笑看着他。
直到最后，这家伙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但他似乎并不后悔，作为亲友这样待在他身边也不错，我自己也很满意。
甚至有种自信，觉得最终陪伴凌峰走完人生的会是自己。
虽然是以亲友的身份，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终身相伴的内容。
四十多岁的故事也是类似的。
在离婚前夕，听着凌峰自暴自弃的抱怨，故事中的自己笑着说：
“也许我们还会这样再过三十年、四十年。”
没有强迫凌峰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也没有打算离开，反而缓缓地把他围在身边。
觉得这正是现实中的自己会做的事。
实际上，这份情感我是打算带到坟墓里的。
即使说出口，盲目支持多数为正义的凌峰也不会认真对待，我早已放弃。
如果不是凌峰那么突然、毫无防备地提起相亲的话题，我也不会表露内心。
是因为被突如其来的提议吓到，只想他稍微停下来才告白。
那时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和凌峰在一起，而是希望他能更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
虽然不小心告白了，但我并没有期待被接受。
同时，无论对方给出什么回答，我也确定自己无法离开凌峰。
如果凌峰允许，即使一生都得不到明确的答复也无所谓。
那时，如果凌峰没有突然想到向妍希委托预言小说，
如果机智的妍希没有联系我，凌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情感，
我们的未来可能会如初稿结尾那样发展。
预言小说的功劳很大。
想到这里，我已经不能再对妍希感激不尽了。
（妍希的小说，与其说有灵感，更像是洞察的结果。）
读到预言小说初稿时，我曾悄悄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思维被看透了。
这个台词，这个行为，真像是自己会做的。
读着那些能理解动机的情节，我没有感到一丝违和。
妍希对周围人的行为和言辞观察入微。
以现实中的人为模型写的小说，就像一个高精度的模拟器。
“妍希的预言小说，你觉得是真实的吗？”
当凌峰问起时，我立刻否定了，但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如今，从这里开始，会不会按照初稿的走向，我和凌峰又回到亲友的关系？
“怎么可能。”我自我否定，服务员端着串烧上来了。
“啊，来了，煜潇！真的是羊蹄筋韭菜！”
看着凌峰兴奋地拿起羊蹄筋韭菜串，我回过神来。
原以为这种另类的串烧会是什么样的，但尝了一口，确实非常美味。
“这个不错。”凌峰愉快地说：“这样吃也很好。”
“下次还会再来吃羊蹄筋韭菜吗？”
他听到我的问题后，毫不犹豫地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当然了！”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向我证明着什么。
“羊肉很有嚼劲！”
“嗯。而且这个，上面撒的香料很美味。是什么呢？”
“好吃是好吃……但，煜潇，为什么我们在烧烤店却没有点正常烤串？”
“因为你没点啊。”
“是我的错吗！”
虽然半开玩笑地说，但凌峰愤然地回应，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这种无聊的对话中，心中那一丝微弱的不安就像被吸入排气扇的烟一样消失了。
“喂，今天就要回去了吗？”
出店后，在去车站的路上，因为离我公寓比较近，我邀请凌峰回家，但他含糊地拒绝了。
这是周五的晚上。
我以为吃完饭后会去对方的房间。
凌峰缩着脖子，叹着气说：“明天有点事。”
“那周日呢？”
“……周日也有事。”
凌峰再次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极为遗憾的表情。
虽然被拒绝了，但看到他那么失望，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
有点得意地把手搭在凌峰的肩上。
“你……这里可是外面啊！”
“反正周围都是醉鬼，没人会在意的。”
我笑着打趣凌峰。
在去车站的路上，周围都是烧烤店，四周全是踉踉跄跄的醉客。
肩并肩走的上班族并不稀奇。
凌峰环顾四周，略显犹豫，然后慢慢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这个意外的反应差点让我停下脚步。
平时总是极度在意周围视线，进烧烤店前还要整好领带的凌峰，竟然会在外面这样靠近我。
我不禁感慨，凌峰真的变了。
无意识地，手上的力气加大，把凌峰抱得更紧了。
“明天的事那么重要吗？干脆放鸽子，今晚留下来吧。”
虽然尽量让话听起来像是玩笑，但我知道其中还是带了几分真心。
凌峰猛地捂住耳朵，脸涨得通红。
他的视线飘忽不定，似乎在犹豫。
但最后，他像下定决心似的，猛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要回去！”
那声音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我朝前方瞥了一眼。
在餐饮店林立的道路尽头，车站的灯光已经可见。
如果不能让凌峰改变主意，我们就要各自乘不同的地铁回家了。
我想多待一会儿。
凌峰一定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不是我的自负。
他说要回去，但那张嘴唇却显得不舍。
不用多推，只要轻轻一碰，他就会崩溃。
只要再说一句“别回去”，他可能就会跟我回家。
但是，凌峰确实有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他已经拒绝了一次。
我看不可能让他彻底取消计划。
如果勉强凌峰，会让他吃苦头。
离车站也不远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搭在凌峰肩上的手。
“好吧，那没办法了。”
我放弃了，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正要掩饰失望，再说“下次吧”时，眼神和凌峰对上了。
凌峰瞪大了眼睛，显然吃了一惊。
他似乎以为我会更加纠缠。
我本来是想体贴一下他，却被他露骨地表现出失望的神情，让我不禁苦笑。
“喂，凌峰，你的脚步有些摇晃。
在上车前买点水吧？”
“……不用了！”
我跟在大步走开的凌峰后面。
过了检票口，我们就要各自去不同的月台了。
“那你小心回去。”
在检票口停下脚步，我喊道。
人群中，凌峰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满是犹豫不舍。
我差点向他走去，但凌峰比我更快大声喊道：
“再见！”
喊完后，凌峰似乎放下了心事，笑着挥手。
我也迟来的挥了挥手。
“……应该更强硬一点的。”
我低声自语，本来不想让凌峰为难，但其实我并不想他走。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我比他更失落。
这就证明我还站在闸口前没有动。
凌峰明明也想我挽留。
“这样才是最好的。”
我自知是在逞强，抬头望着车站的天花板。
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和凌峰在同一所学校，每天见面。
所以决定上不同的大学时，我确实有点担心。
即使是青梅竹马，见面的机会减少，也可能会疏远。
果然，上大学后，凌峰的联系变少了。
但我坚持不断联系，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成为社会人后，我们偶尔还会出去喝酒。
每周我都会发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确保两个月内见一次面。
虽然相比中学时期每天见面的频率大大减少，但能和凌峰保持联系就很满足了。
毕竟，朋友之间的关系，跟恋人或家人相比，是纤细得像蜘蛛丝一样的联系。
只要不断就好。
“……以前我还真的这样想过。”
在周三晚上，我洗完澡，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上。
我瞟了一眼放在床上的手机，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手机。
人的欲望是无底的。
虽然才和凌峰在烧烤店喝过一周不到，但我已经急着再约一次。
以前一个月能见一次就满足了，现在却变得急躁不安，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过，现在我们是恋人。
想见面时，坦率地说出来没有什么不妥。
我头上盖着毛巾，给凌峰发了信息。
直接问：“周末再去喝一杯吗？”
在等回信期间，我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回到房间时，手机上已经有了凌峰的回复。
“抱歉，这周不行。”
断然拒绝让我微微皱眉。
我坐在床上，回复道：“周末也不行吗？”
很快收到回复：“有事。”
两周连着，肩膀一垮，但这并不稀奇。
凌峰工作忙，领导很喜欢他，周末经常有应酬。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发了信息：“现在能打个电话吗？”
我不是想撒娇，只是凌峰的信息太短，我无法理解他的心情。
“至少让我听听你的声音。”我请求道。
马上，凌峰的电话打来了。
“对不起！”
一接电话，他就先道歉。
那声音里，充满了短信息中没有传达的歉意和无奈，让我忍不住笑了。
“没关系，是我突然提的。”
“别这么说，谢谢你来问我。
其实我也想和你一起喝酒。
很遗憾，但这次我真的有必须做的事……”
凌峰匆忙地解释，我笑着让他冷静下来。
“以前我们也没有这么频繁地见面，时间凑不上也是正常的，年底大家都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