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暗潮汹涌
南宫玄夜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上,眸光清冷,深邃、疏离,似寒冬的北风不带一丝的温柔。
正如万寿节那夜,即便豪饮烈酒,他眼里都不带一丁点儿情欲,如同一座冰山,冷冽孤傲又无畏无惧。
因为这一股冷冽,他这人,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白秀抬眼望着,顿时呼吸一滞,刚刚想起什么来着?
万寿节那夜…
那夜
深巷马车里…
时隔多日,回想起仍是尴尬的脚趾抠地。
当时那根玉琅玕已经扔掉了吧?
如今想想,不该用了之后还留在人车里。
白秀即刻别开眼,摇摇头,突然结巴:“不…不会辛苦。”
臣子都已离开,南宫凌走下台阶:“多谢母后与皇叔相助,若稍后无事,可要一同用午膳?”
白秀抬手,刚想说不必了,却听南宫玄夜:“好。”
···
出了掖门,卫家父子坐上一乘红木马车,车上雕花精致,镶金嵌玉,车标有“卫”字,周围车马纷纷为其让路。
车内,卫峥坐在左侧尊位上,背靠着车厢,阖目养神。
卫琥没法像他父亲一样淡定,他双手握拳,紧锁眉头:“南宫凌勤政,是做做样子还是真要干实事了?”
卫峥未回应,卫琥自顾自道:
“玄王武功绝顶,警惕又高,刺杀百次都失败,且油盐不进,拉拢不成。如今玄王奉旨摄政,护着南宫凌……真是不好办。”
“还有那个小太后,嚣张至极。仅凭太后头衔作威作福,真后悔没除掉她,可惜行清节那日儿子没去……”
卫琥暗恨,提拳捶了一下腿:“曹金都真是个废物。”
马车一路平稳疾行,闻见沧浪水声后,卫峥缓缓睁开眼。
他凝视着卫琥:“莫烦忧。”
卫琥闻言眼中一亮,微微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问:“父亲是准备要动手了?”
卫峥抬了一下手,回应道:“逼宫是下下策。”
“四十年的酷刑厉法,百姓都没有起义造反,是因为南宫家得民心,也是因为有人帮着南宫家维系民心。”
“若逼宫谋反,卫家遗臭万年。”
“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坐上龙椅简单,但要长久的坐稳可得好好琢磨,背上谋反骂名,坐不长久。”
“百姓若被有心人煽风点火,群起反抗,那便是极大的麻烦事。”
这一听,逼宫确实是下下策。
卫琥缓缓点头,他想了一下:“帮着南宫家维系民心的人…父亲说的是沈确吧?”
“是他。”
“沈确那人……本相甚是欣赏。”卫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又怅然的摇摇头,“他太固执,怎么都不肯做我卫峥的谋士。”
“两袖清风能忍十年,可未必能忍二十年。人在世上终有所求,七情六欲摆脱不得,迟早,他会投靠我卫家。”
“暂留他吧。”
卫琥尚武,打小看不上白面书郎,尤其是沈确,只觉得他故作高深。
他不好反驳自己父亲,只岔开话问道:“父亲刚才说莫烦忧,是有什么法子了吗?”
卫峥微抿下唇,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自然。”
卫琥窄细的眼睛顿时睁大,双眼锃亮:“请父亲赐教!”
“要想摸清南宫凌的态度,让琬瑛入宫探一探便知。处理玄王也不难,稍后给休屠单于传个信,让他进攻边关。”
卫峥慢悠悠的说着,卫琥茅塞顿开。
“对呀!”
他兴奋的用拳头捶了一下手掌心:“匈奴进攻,边关起战,玄王不得不回,只要他离开皇城,一切都好办了!”
“父亲,小太后怎么处置?”
“五块石的地道被封,太医院无人,后宫没人是她的对手……”卫琥手指轻搓,细细的想,“儿子找个由头再做个局,引她出宫杀了她?”
“杀她就能解恨?”
卫峥脸色微变,眼睛里闪烁着凶恶和阴冷:“你姑姑给南宫灞陪葬,被敲开头顶,生灌水银,痛苦而死……”
卫琥蓦然想起百官为老皇帝送葬,见到皮肤抹了一层银粉的死去的姑姑。
遥想小时候姑姑抱过他,还给他买昂贵的小马,心里顿时酸楚。
“儿子做局生擒小太后,加倍折磨弄死她,替姑姑报仇!”卫琥双拳紧握,似乎在等卫峥一声令下。
“死人多无趣,活着才有意思,”卫峥阴沉着脸颊,眼角皮肤轻微颤动,“杀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
“等玄王离了皇城回到边关之后,派人去漠北草原吹吹风吧。”
“吹风…”卫琥眼睛一转。
所谓吹风,是传递消息。
漠北与天泽之间仅一黑水关。
关内有南宫玄夜镇守,管控严格,很难与漠北人直接联系。
卫家给漠北递消息,会模棱两可的夹在市井传闻中,然后派人到黑水关内的街市里讲一句便可。
一传十十传百,漠北的细作听见后就会把消息带回草原。
卫琥忙问:“父亲要传什么话?”
卫峥抚须道:“天泽太后风华绝代。”
卫琥微微蹙眉,露出不解。
卫峥为其解惑:“休屠单于的妻子于去年过世,他听了这风,能懂,定会动联姻的心思。”
“这么些年,休屠耗费了百万兵力都攻不下黑水关,憋了一肚子火。若把小太后娶回去,能叫小太后好过?”
“漠北民风彪悍,天泽女子过去,不死也疯。”
卫琥闻言惊喜,可下一瞬却又迟疑:“父亲,南宫凌会让太后去草原吗?”
“小太后是扶他上位之人,今日还这般维护他,南宫凌能狠心舍弃他这小养母?”
卫峥微笑:“以前是为父小瞧了那位冷宫皇子,如今看,南宫凌是有头脑的,他不傻,也幸好他不傻……”
“匈奴进朝谈联姻通好,他一定会选择嫁太后。”
卫峥对此十分的肯定:“能用一个女人止干戈,哪个皇帝还会耗费兵马?即便太后对他有恩,权衡利弊之下,他定然会舍弃太后。”
闻之,卫琥有如醍醐灌顶,他拱起手道:“父亲运筹帷幄,儿子受教了!”
“此番难题便都解决了。”
卫琥放下心,精神十足。
“妹妹已掌握住南宫凌,但凡南宫凌有一点动卫家的心思,就行下下策,城外十万兵立即逼宫!”
卫峥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即刻叮嘱道:“儿,你切记,给休屠王传信,只画一个圈便可,其余什么都不要写。”
“儿子懂的,一个圈是叫他们佯装攻打边关,不动真格。”
卫琥放松的向后靠。
“父亲放心,儿子与漠北的往来十分谨慎,且漠北太子冒顿与儿子很谈得来。等冒顿做了单于,漠北与咱们卫家还可以继续交往下去。”
“咱们卫家在朝中是大势,手握重兵,还有漠北的支持……等妹妹入宫,顺利诞下皇子,我就立马扶他坐太子。”
“小外甥长大些,可以扶他上皇位,承继大统,这天泽便顺理成章是我卫家的了!”
“好样的!”卫峥伸手拍了拍卫琥。
卫峥闭眼养神,想起什么又问:“对了,田子坊里的巫医有会做金丹的吗?”
卫琥摇头:“打听了一圈儿,没人会。合欢散倒是有人会做,已经派那人去宫里当值了。”
“派人接着打听。”卫峥皱眉,幽幽道,“金丹是个好东西,必须叫南宫凌吃上,让他也离不得龙床,上不了朝。”
···
【天子殿·东暖阁】
上一次在这里,听老皇帝说了许多话。
这一次在同一张桌上用膳,龙袍的主人换成了南宫凌。
午膳尚未备好,南宫凌屏退左右,他饮了一口茶水后,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引蛇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