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雨后飞泪
卫妩对上老皇帝的视线，眼皮忽然打颤，眼神不自觉的闪烁，她抓着衾被护在胸前，坐起身回避老皇帝的目光。
她用力抓着被子，手握得很紧，骨节泛白。
“阿妩认为……刺客会武功，定是能飞檐走壁，从后宫墙外一路飞进去！”
白秀抹了把脸上的雨，眼睛被雨水刺得通红，眨得极为缓慢。
她望着卫妩：“又或是…早就埋伏好了吧……”
【沧浪水东·相府】
一间密室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卫峥与一儿、一女在其内，围在圆桌边，三人都面色凝重。
“她真是太糊涂了！”卫峥气得不轻，愤愤的捏着茶杯，里面茶水晃动着溅出来几滴在手上。
“父亲，给，”卫琬瑛取下帕子递给卫峥，示意他擦手，而后叹了口气道，“姑姑此举糊涂至极，五十死士培养不易，是祖父的心血，怎能擅自动用？”
卫琥颧骨高耸，窄细的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手臂粗壮，砸在桌上：“更可惜的是死士藏身的那个地室！地室建造不易，遑论是在皇宫地下秘密建造的……希望不要被发现。”
卫峥捏起了眉心：“五十人莫名出现，南宫灞怎会不起疑？”
“五十死士是你们祖父为有朝一日，把皇家改卫姓埋的利刃……只有嫡系知晓，不到逼宫那日都不可动用……”
“哎——”卫峥长叹，紧闭上眼，顿觉头痛欲裂。
“姑姑她没与家里报备私自动用死士……”卫琬瑛眉头揪起，“姑姑对皇上十分依赖，定然不是刺杀皇上……姑姑想要杀谁，会昏了头的动用死士呀？”
卫峥骤然睁眼，咬着牙：“还能是谁？！”
“我是千叮咛万嘱咐我来杀那个小皇后，叫她别着急，沉住气。”卫峥捏紧拳头，怒其不争，“她被南宫灞迷惑得没了脑子，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这么多年，父亲替姑姑解决多少烂事？凡是她看不顺眼的后宫嫔妃，父亲都帮她杀了，让她宽心！”
卫琥缓了口气，继续道：
“因为姑姑在，父亲多次忍让南宫灞，要兵给兵，要钱给钱，若不是拿药吊着他，他不敢动咱们，否则整个卫家都要被他吞了！”
卫琥阴沉着脸，看向卫峥：“父亲，您还要继续纵容姑姑吗？”
卫峥抿起嘴，沉默须臾：“卫家自来宠女，你们祖父去世前叮嘱我务必照顾好她……”
“可她做了有损卫家的事，难道叫她拖垮整个卫家？！”
卫琥气急没压住声音。
突然来的暴喝吓了卫琬瑛一跳，她缓缓站起身，宽慰道：“哥哥别急，父亲不能违逆祖父的嘱托，也是无奈……”
卫峥心乱如麻，他看着自己的孩子。
两个孩子都已长大，儿子能文能武，女儿亭亭玉立。
是啊，不能叫卫妩毁了卫家百年的筹谋，更不能让她误了他的孩子们……
卫峥一口气把茶水喝光，心中当即有了决断：“琬瑛，那日诗会回来后你说……南宫凌爱慕于你，是吗？”
卫琬瑛微微抿起嘴唇，含羞地点了点头。
卫峥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慈爱的看着女儿：“那琬瑛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卫琬瑛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琬瑛想做太子妃，想做天泽的皇后，太子位坐的是谁，琬瑛便嫁谁！”
卫峥一听，眼中欣然：“好！”
“好样的，不愧是我卫峥的女儿。不执着儿女私情，方能做大事！”
卫峥语重心长的对卫琬瑛讲道：“琬瑛，即便嫁入东宫，你也要以卫家为重，时刻谨记你是卫家女。”
“拿捏住南宫凌，稳固卫家的地位。”
“同时，你也要有个准备……倘若有一日南宫凌生了动卫家的心思，父亲会杀了你的丈夫。”
“但琬瑛你别担心，”卫峥按着卫琬瑛的肩膀，承诺道，“即便改朝换代，天泽改姓卫，你一样会是天泽内最尊贵的女人！”
卫琬瑛重重的点头：“父亲放心，琬瑛绝对不会像姑姑一样做有损卫家的事情！”
卫琥在一旁，面上露出愧色：“父亲，儿子刚才没控制住脾气，父亲莫怪……”
“我们父子之间不说这个！”卫峥摆了摆手。
“从今以后，卫家不会再管卫妩了。”他揽着两个心爱的孩子，目光灼灼，“父亲会把一个皇权无法撼动的卫家交到你们的手里！”
卫琥感动之余，仍心疼地室和五十死士。
“父亲，死士和地室就这样没了？若真到了逼宫那一日，少了这把利刃，也是少了胜算……”
“卫家有金戈铁马，少了柄短刃而已。”卫峥只心疼一刹，“没了便没了吧。”
“城外有我卫兵十万，而皇宫内仅仅侍卫三千，”卫峥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螳臂当车，不足为惧！”
···
【天子殿】
卫妩咽了口唾沫：“皇后娘娘怕是吓得糊涂了，那么多刺客能埋伏在哪里？若在宫里埋伏，早被巡逻侍卫发现了，定是飞……”
“可巡逻侍卫不会去后宫啊！”白秀定定的看着卫妩，打断道。
白秀记起千斤说第一次绑卫妩的时候，她拼命撞石板…
“五块石？”
白秀盯着卫妩的眼睛，忽然开口试探道，却见到卫妩目光蓦然闪了一下！
白秀顷刻确认了答案，立即转对老皇帝，声音充斥着激动：“皇上快派人去五块石那里查探！”
老皇帝微微眯了一下，即刻亮出光彩。
“来人——”
真契领命，亲自跟着侍卫赶去五块石。
白秀请示老皇帝，要去东宫看一眼才能放心，老皇帝派了龙辇送她去。
卫妩突然沉默，目光变得木然，手垂落，胸前的被子勉强遮掩春光，连白秀离开寝殿时，她都没回过神。
···
【东宫】
雨停，天微亮，大地朦胧。
龙辇脚步飞快，不到半刻就到了东宫，她急忙跨进殿门，踏入一刹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白秀脚步匆匆绕过影墙，看到庭中一刹，紧握着拳头保持镇定。
一众侍卫们举着火把，李侍卫和千斤在翻查地上死尸，寻找线索。
侍卫们见到白秀来一时错愕，都忘了请安。
白秀被雨淋得狼狈，头发全部粘在脸上，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寻找什么，视线从站着的到地上死了的挨个扫过。
“皇后娘娘？”千斤直起身，见状猜出她在找南宫凌，“娘娘，太子无事，在暖阁里……”
听到千斤说南宫凌没事，白秀长舒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渐渐红了：“好，我…本宫先去看看太子……”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李侍卫寻找线索太投入，一时没注意白秀来，闻言立即请安。
一众侍卫才想起来问安，便跟着半跪在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白秀点着头：“你们忙，不必顾我。”
侍卫看着白秀走进暖阁，不禁感慨皇后不顾安危，淋着雨跑过来，看来是真的关心太子……
窄门关合，烛焰微晃。
白秀一怔，顿时双腿瘫软，她扶着墙坐下，紧咬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南宫凌背对她，跪坐着，像一尊石雕，安静的一动不动。
他身前，三尺还在昨日午时那处躺着，脸色仍是青白，静静地……
却透出了浓浓的死气。
长刀透胸，血浸透了被子。
白秀肩膀微微颤抖，捂着嘴，眼泪静悄悄的流着，仿佛怕打扰这一份寂静。
记忆里这个孩子长相的少年，爱吃，爱笑，总害羞，功夫很厉害，常常会捶胸再对她比一个大拇指，就是做的饭菜不好吃……
三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