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实难把握
【藏书阁】
楼身五层,层层昏黑。
门外铜环拴了一把锁,此时,锁已开,在其中一门环上歪歪地挂着。
夜色如墨,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不到近前,提着灯看,是瞧不出有人动了锁的。阁内味道陈旧,淡淡的,似沾染草木尘灰的“墨香”。
三层夹角里,一根蜡燃着。
映出的光与影都尽数被书架挡住,南宫凌躲在狭小一隅,潜精研思,孜孜不倦。
书页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忽而,他眼神一凛,倏然将蜡烛熄灭,收进怀中,又悄无声息地将书放回原位。接着,于缝隙中窥伺藏书阁的大门。
“嗒。”
门环上的锁头不经意间撞了一下门,声音短促,像是刚发出响声,就被人瞬间稳住。
门无声地开了一小条缝隙,窜进几缕风,将阁内的味道卷起。
一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南宫凌垂下手,尖刀从袖口滑入掌心,他另一只手紧贴地面木板,屏住呼吸感受地板微弱的震动,横刀等待。
震动渐渐增大……
轻如落叶的走路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
蓦地,他身形一闪,从暗中冲出,紧接着——
“啊!你谁?”
南宫凌的尖刀架在那人身上,那人突然的惊呼倒是让他意外。
南宫凌默了一瞬,似笑非笑道:“你轻功上乘,不是这里的监官。深夜来此,更不会是走错了路,摆明是来寻我的,还问我是谁?”
那人一怔,急忙轻声唤道:“太子?”
“谁叫你来的?”南宫凌不收刀,仍用刀锋抵着那人的脖子。
那人紧张地连唾沫都不敢咽下,伸手在胸前摸索,并低声回道:“回太子,卑职是伺候皇上的,皇上有封信,命小的来此呈给太子!”
李侍卫颤颤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向后递去……
南宫凌瞬间猜到来人是谁,这才收了刀。
他接过信,忽地嗤笑一声:“你就是那位,皇家第一亲卫,日日夜夜伴驾的李某?”
李侍卫抿了抿唇,抠抠手指,声细如蚊:“嗯呢。”
记得老皇帝吩咐他,只转交信函,其余什么都不要说,既然信函给到了太子……李侍卫即刻拱手请示:“太子殿下,卑职先回去了?”
“嗯,帮本殿问父皇安。”
“是!”
李侍卫悄声飞身下楼,将门重新关好后离开。
南宫凌收回视线,走到刚才那夹角处,点蜡,查看信函。
信函封口上的火漆印,图案是双龙戏珠,唯有当今皇上能用。
南宫凌仔细观察,火漆印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可见李侍卫是靠谱的,不曾私自偷看。
他拆开信函,展开里面信纸,借着烛光一看……倏尔挑了下眉,渐渐勾起唇角。
信上左边写“忠”。
“忠”字下面书写十三人姓名,这十三人中,官位最大的是冷沐。
右侧写“奸”,其下不是人名,而是世族,足足二十余世代显贵的家族。
“忠”、“奸”用一道竖线相隔,竖线贯穿了一个人的名字。
按此信上看,这个人不归属于“忠”一类,也不能视作“奸”一党。
非忠非奸,似忠似奸,实难把握——
沈确。
···
昨夜,白秀与三尺一起吃了夜宵,又驴唇不对马嘴地交流手语,很是有趣。
三尺走后,她独自一人,一口口地将酒喝了个精光,随后迷迷糊糊地坚持着刷牙,用那个马尾牙刷三两下刷完后,倒头便睡了。
没人来扰,索性一觉睡到天大亮,此刻窗外阳光明媚。
“素馨~”
“哎——”
素馨匆匆走进来,皱着眉头,絮叨道:“娘娘可算醒啦!奴婢早起,看见庭中斜躺着五只空了的酒壶,就知道娘娘又殢酒了!”
“奴婢担心娘娘熬了夜,早起会不适,又想着今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才没来催娘娘起床。若是以后开始了晨昏定省,娘娘晚起可不行呀!”
素馨即刻在门口招呼了一声,命侍婢送玫瑰水来,伺候白秀洗脸。
白秀伸了个懒腰,乖乖坐到镜台前。
“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收拾好就去天子殿!”
素馨一听,连忙做安排:“好,奴婢现在去告诉小剪子备辇,在吩咐小厨房备膳。早膳,娘娘想吃什么?”
白秀一边在妆匣中挑选手帕,一边答道:“什么都好,不挑食!”
待凤辇走到天子殿,已至正午。
“皇后可曾听过一句话?”老皇帝由白秀伺候着,服下金丹,躺下后睨视她一眼问道。
白秀承盘收拾好,放在一旁。
闻言,她笑盈盈地问:“皇上,哪句话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秀:“……”
老皇帝合上眼睛,咳了两声,悠悠道:“有事就说,用不着特地来伺候。”
白秀抿唇一笑,察觉老皇帝心情不错,若是提了,差不多能答应……
她乖巧地跪在龙床下,想先客套一番,便夹起嗓子撒娇道:
“皇上为何这般猜疑臣妾?臣妾细心伺候,无所求的,皇上此话叫臣妾好伤心呐!”
“既无所求,莫扰朕眠,出去吧!”
“……”白秀急忙改口:“不不不!皇上,臣妾是,是有一件事想说的……”
“说。”
白秀清清嗓子,诉说道:“皇上,臣妾昨夜做了个梦,梦中一绝色舞姬在吟唱,歌声娓娓动听,舞跳得美轮美奂。”
“那一刹,臣妾就生出一丝遗憾,这般美丽的舞,皇上却没能看到……”
“当时,臣妾心生出一念头,一定要让皇上看到!便拼命地记下,梦中那舞姬的舞与曲。可臣妾笨拙,不会舞……”
“就想着,万寿节在即,若是寻一绝色舞姬,将这歌舞排出来,献给皇上,皇上不就能看到啦!”
白秀语调欢快,继续道:
“臣妾觉着这想法甚好,便巴巴地赶来见皇上,请求皇上应允。又想,梦中那舞曲不可提前泄出,要不然皇上到时候看,就没得惊喜了。”
“所以……臣妾想单独面见太乐府的乐府令,与之商讨,可否?”
说完,白秀扯着喜笑,观察着老皇帝的脸色。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空眨了两下,开口问道:
“太乐府的乐府令……沈确?”
白秀特地顿了一瞬,佯装不知,又即刻恍然大悟:“哦对,是他呢!行清节出宫祈福,是他带队护卫有功,皇上升了他的官职。”
她不想被老皇帝胡乱猜忌。
白秀扶额,笑道:“瞧臣妾这记性,皇上不提,臣妾都忘了有他这个人了!”
老皇帝看向白秀,眯起眼道:“皇后是中宫之主,沈确是外臣,理应避嫌不与私下接触……”
白秀心中一抖,面上懊悔,立即解释:
“臣妾只顾着把好看的舞乐呈给皇上,一时忘了身份,没多想。多谢皇上的提点,臣妾顾及得少了,确是不该单独面见外臣。”
“那……”白秀抿了下唇,又试探地问,“臣妾将歌舞尽量描画到纸上,叫人送到太乐府,让沈确尽量去安排,可行?”
老皇帝用眼尾余光扫了白秀一眼。
半晌,老皇帝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做大事不必顾及小节,往后的很多事情都要委托给皇后……不得狭隘。”
“……?”
白秀听得眉头紧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皇后既是为了朕能高兴,那便去吧!”
老皇帝看了一眼外面天色,继续道:“这个时候,沈确应该还在左掖门那,叫真契去请。右堂面见,中间隔屏,只能谈一炷香。”
白秀心一动,不再细想,敛着袖子行了个礼。
“臣妾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