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帝心难猜
老皇帝眉头轻蹙，烦闷地“啧”了一声，之后悠悠问道：“皇后懂妇人科，能医治小产妇人？”
突然的提问，白秀愣了下。
“回皇上，臣妾不懂。”
白秀思虑一瞬，转向老皇帝，请示道：“容臣妾去一趟吧！看看太医能不能分出一两个去其他宫救治，同时，寻太医院其他太医来，一同想想法子？”
老皇帝闻之，嘴唇微微张开，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又停下了，而后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老皇帝没回应白秀，只对窗外开口道：
“真契，去传旨。不能守护皇嗣是无能，是大罪，该当诛九族，但看着日夜情分上，可给机会赎罪。活下来的，不罚。没活下来的，罪及九族！”
“同时传朕话，莫生事宜，扰朕安眠。”
“嗻！”真契匆促离去。
白秀无语凝噎，一时回不过神，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好歹也是同床共枕过的女人，不幸流产，痛失孩子，身为夫君不去探望，不勒令医者施救，也不去查问原因，只叫人传话，别扰他安眠？
哪里是薄情？
这老登是无心吧！
白秀心里闷闷的，不再多言，转过了身，落回软椅中。
···
【东宫】
一道身影形如鬼魅，飞掠二三庑殿顶，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奔东宫。须臾擦着东宫墙壁，俯身掠下，脚步落在地上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路过围房时，还往里看了一眼，开着门睡觉的胡辣。
胡辣的打呼声如吹哨，引得他露出笑脸。
呼——
吹气声。
一处夹室忽而亮起，窗棂透出微弱的烛光，一人影斜斜倒映其上，似乎在等人，又像是召唤人快点回来。
胡辣鼾声大作，门外那“鬼魅”急忙收起笑脸，朝那亮处走去。
“他打呼声好听？”
三尺刚推开窄门，便听见这句话。脚步一滞，他摸摸后脑勺，笑了起来。
他在门外比划起手语：【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南宫凌跪坐在烛台边，拿着一柄刮香刀，在拳头大小的木块上一点点地刮屑，用小碟接下屑粉。
“为何不进来？”
三尺抹了抹鼻子，比划手语。
【主子，敬事房的合欢散香味太烈，杀了杜如海之后，那呛人的味道就沾上身了。我不进去，省得把味道带进屋，我在外面站会儿，散散味道。】
南宫凌看了之后，淡淡道：“无妨，进来。”
南宫凌拿起小碟，走向小金炉。三尺走进来，只在门边跪坐着，他看着南宫凌点火焚香的动作，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的小主子今日说，“沾了不该有的味道，得去去味儿。”
须臾，浓郁的栈木香骤然迸发，呼吸间，便充斥整个暖阁。
三尺抬起手臂，低头细嗅袖子，哪还有什么合欢香的味道？只有满鼻的木香。
他露出白牙，笑了起来，此刻确实是懂了。
三尺走向南宫凌，对他比手语问道：【主子也去过了敬事房？是去做什么了？】
焚香烟气清纯，南宫凌垂眼看着，露出浅浅微笑，用手语回道：
【栽赃嫁祸，以牙还牙。】
三尺嗅着木香，陷入回忆，回忆里杜如海每当心烦，就夜潜冷宫折磨人取乐，几次三番叫人绑住他，逼他吃沾了粪水的东西……
南宫凌睨了三尺一眼，问道：“想什么呢？”
三尺定定地看向南宫凌，愤恨地比着手语：
【杜如海很坏，所以下手的时候，使了我最大的力气！】
南宫凌：“嗯。”
浓香暖阁，烛焰微跳，主仆二人并肩，倚坐墙角，共听胡辣的打呼声。三尺的眼眸映着烛光，咧着嘴发笑。
南宫凌瞥眼：“胡辣的打呼声，就这么好笑？”
三尺摇摇头，张开手指，停滞了很久，缓缓比划起来：
【主子，我们好起来了，我开心。】
南宫凌沉默。
三尺偏头看着他：【主子不开心？】
南宫凌摇头：
【这不是真正好起来的时候，还需要很久，或许五年，或许十年，又或许……像我父皇一样，等不来真正好起来的时候。】
三尺努起嘴，不赞同：
【我觉得，明天如果天气晴朗，能跟主子一起吃白面馒头，再配一点酱菜，就是最好的时候！】
南宫凌淡笑，神情放松：“明天叫胡辣给你做，我们一起吃。”
三尺欣喜，须臾，他眼光大亮：
【那能叫皇后娘娘来吃吗？回宫的路上，她赏我吃了很甜的糕点，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只记得一个白的，一个绿的，里面都有馅儿，特别的甜。】
三尺细想了下：【是福满堂家的，我记住了店家的名字。】
南宫凌眯起眼睛：【福满堂？天门街有名的糕点铺子。沈确那人，不会安排走街道……是谁特地去给她买的？】
三尺比划：【沈大人。】
南宫凌抱着膝盖，单手支着侧脸，半阖眸子，扯了下嘴角：“哦。”
【那个白的和绿的糕点，都很软，咬一口，糕点皮还能拉丝……皇后娘娘猜对了我的手语，可别人没猜懂，我觉得皇后娘娘不傻……】
【皇后娘娘上山时，喘气声很吓人，我怕她累死过去，想背她，可她很犟，不让我背……而且她像不会走路似的，总需要人搀着。】
【皇后娘娘看到一堆尸体的时候，都吓哭了，哭得跟鬼一样……我对她说“我很厉害”，她对我竖起大拇指，还说谢谢我保护她……】
三尺的手指飞速比划，眸光越来越亮，脸上的笑容愈来愈盛，极力分享他这两日的见闻与快乐。
南宫凌只静静看着，不再言语。
直到天起亮，三尺眼皮开始打架，南宫凌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睡会吧！睡醒了，能吃白面馒头和酱菜。”
三尺困得比划不动，听后一笑，充满希冀。
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便睡了去。
南宫凌给他盖了一件衣裳，继而走到案几旁，熄了烛火，借着朦胧天光，提笔写字。
···
【天子殿】
天光朦胧，白秀醒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他们还没醒……昨日经历那些，理应沉沉睡去，一觉天明，可这一夜她并没怎么合眼，而是被重重思绪扯得睡不踏实。
这会儿，她身后有了声响。
白秀没回头，猜是李侍卫起床穿衣。
果不其然，李侍卫穿戴整齐，悄声走到寝殿门这边，见到白秀双目清明，怔了一下，之后弯身行了个礼。
他不敢出声，怕扰醒皇上，故而目露歉意。
白秀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李侍卫小心推开门，走出去之前，白秀眯起眼，仔细瞧他，面色萎黄且晦暗，眼底乌青明显，神态疲惫。
看来，再孔武有力、拔山举鼎，也扛不住夜夜使劲。
白秀莞尔。
皇家第一亲卫，不好做呢！
“皇后在笑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皇帝起了身，也披好了衣服。
白秀起身，朝龙床走去行了礼，心想打完招呼，再应和敷衍几句，就能回凤栖宫歇了！
“回皇上，臣妾笑，是为皇上得了可心之人，而喜悦。”
“怕是不止这一个原因吧！”老皇帝懒懒地扫了白秀一眼，“后宫一日丧九子，怀有皇嗣的嫔妃大苦，皇后与太子安然无恙，也是值得笑的事情。”
老登不提，她还真没往那处上想……
白秀笑容更灿烂：“皇上说的是，的确该喜！”
突如其来的诚实，老皇帝倒是惊讶。
他捻着胡须：“皇后喜，也不该在朕面前露喜。朕失了九个孩子，皇后这时候笑，不是在刺朕的心？”
白秀仰起头，凝视老皇帝。
老登还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