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秀儿?
曹金都腆着肚子,伸头看了一眼脚下,要上高台得登五步台阶……他撇起了嘴,而后抬头,朝正襟危坐的白秀道了句:
“皇后娘娘,您需得下来诵经!”
白秀仰望佛像,失笑:“佛祖、拜垫、供桌都在这,你却叫本宫离远些诵经?”
白秀站起身,回眸俯视。
“曹金都,你到底,懂不懂啊?”
她嗤笑,眼神中透着鄙视,腔调散漫:“你若不懂,是如何卜的卦?得出卦相凶险,本宫冲运克国,会引得灾厄将临?”
曹金都顿时失语,倏尔讪笑:“下官乃是通天之人,当然懂!”
白秀朝佛像一侧歪了歪头:“那便上来!”
“……”
曹金都上五步台阶,那叫一个吃力,形像一大肚蝈蝈跳上房梁……
等他跳了几步,登上高台之时,抚着肚子平复气息。
白秀悄无声息地向旁退了一步,朝一侧供桌靠近。
直到挨上了供桌,她才停下。
白秀摊开手,朝向金佛,微笑道:“请曹大人告知,本宫该如何祈福,才能感动上苍,破解凶运?”
曹金都稍稍偏头,悄悄地瞄了一眼宝殿大门。
见大门紧闭,不见一丝缝隙,他便无声地笑了,狡猾的眼神闪烁起幽暗的光。
他又慢悠悠地偏回头,目光上下打量白秀。
“为显诚心,皇后娘娘需得……先把衣裳、金饰尽数卸去,再伏跪在垫子上,而后,由下官将经文一笔一笔地,抄在娘娘身上,便可!”
“……”沉默一瞬,白秀突然笑了,“哈哈哈哈……”
白秀审视曹金都,笑着呢喃:“无耻之尤。”
“娘娘说什么?”
曹金都只见白秀嘴在动,却没听见声音。
看一眼还好,盯久了美人脸,心里愈发按捺不住。
眼看白秀没有动作,他便抬起脚,朝白秀走去:“娘娘可是不方便?让下官帮娘娘卸衣吧!”
白秀岿然不动,直视曹金都。
“曹金都,你安排人刺杀本宫,难道现在还要侮辱本宫?”
曹金都脚步蓦然一滞。
他遽然暴诃:“空口无凭的,皇后莫要乱说!”
白秀手指抵在身后的供桌上,指尖一下下地轻敲桌沿。
她摇头,尤似叹了口气:“空竹死前,念了你的名字,说你要杀本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总不会是污蔑曹大人。”
曹金都缓缓偏头,再次瞥了眼紧闭的大门……
他眼中闪过一丝暴戾,面上横肉凶狠狰狞。
白秀紧贴供桌,朝边上移了一些,留出稍宽的位置:“曹金都,本宫与你无冤无仇,想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说实情!”
她沉声:“是谁指使你,买凶杀我的?”
曹金都忽地偏回头,耽视白秀,发出狞笑:“是天要杀你,下官不敢抗命,也是不得已!”
……天?
天泽的天,是……
呼吸间,心念闪至。
白秀急声:“皇上?!”
曹金都一手搭向另一只手腕,继续朝她走去,轻蔑一笑:“如果皇上是天,那便是天……外……天……”
“要杀你!!”
眨眼间,他突然从袖中掏刀,直直猛冲——
顷刻之间,白秀身后供桌下,一个人暴射而出,疾速掠过,仅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
“砰——”
曹金都仰头倒地,浑身抽搐。
三尺单膝压在曹金都肥厚的胸脯上,手中尖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脖子,把握这刀柄微微拧动一毫……
“嗬——嗬——”
曹金都嘴巴大张,喉咙有血涌出,溢满口腔后,从嘴角涓涓流下。
他双眼突出,瞪着三尺,惊恐突然冒出的这个人。
白秀咬牙,深吸着气。
她走过去,拍了拍三尺,三尺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着眼曹金都,胸膛已无甚起伏,只有鼻翼微动,气若游丝。
是奄奄垂绝之貌。
见没有威胁,三尺起身让开。
白秀垂眼俯视,曹金都憋得脸色黑紫,死眉瞪眼,惊惧与忿恨迸射。
“曹大人,莫怪,我给过你机会的……”白秀一脚踏在曹金都的胸膛上,继续道,“想杀我,也得容许我会反击!”
突然,她眼神一凛,俯身抽刀……
刹那间——
鲜血迸溅!
红色血珠猛地喷溅她脸上,更有血滴飞进她眼里。曹金都口中呕出一股血,双眼一翻,身子猛地抽了下,便断气了!
倏忽,大门开出一条缝隙,射进一束刺眼的光亮——
映射进宝殿地上的一道光,只有手腕粗细,从门口延伸至高台,佛像额心金光闪耀。
肉眼可见大门缓缓拉开时,蓦然停滞了一下……
窄缝之中,窥得全貌,沈确愣住一瞬。
倏尔他侧身掠进,冷沐紧随其后,闪进来一抬眼,不自禁倒抽一口气……
沈确:“关门!”
缝隙中,眼看护卫即将靠近,冷沐急速将门关紧,朝门外喊了声:“无事,在外守着!”
冷沐背抵大门,望向高台。
他眼里迸发出激动光彩,嘴角不自觉上扬,却又克制地抿住,两三次后,实在克制不住了,手握成拳紧紧压在嘴唇上……
冷沐不敢笑出声。
沈确眸色沉沉,凝望白秀,朝她走去。
“娘娘……”
白秀立在高台中央,一手握刀。
血珠从刀锋滑下,于刀尖滴落。
一滴、一滴……
沈确伫立台下仰望,曾读万卷书,曾作万册钞,可这一时,金榜挂名的状元郎竟是才尽词穷。
不知道能用何样的多彩词句来描述此刻的惊心动魄!
她是美的。
骨相凌厉,神色又偏偏淡然,血染半颜,眼眸中有血如泪流下,诡秘,坦荡,巫而不邪,神而不圣。
她于佛前,手执血刃。
半佛半魔的“面然大士”于她身后,低眉俯瞰……
在世三十载,沈确从未同过这般的,神魂激荡。
“娘娘……”
白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逐渐凝实。
须臾,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沈确,你们天泽的‘天外天’,是谁?”
···
碧空万里,车马回程。
“娘娘,让奴婢下去吧!奴婢不能坐凤舆,这不合礼制。奴婢伤的是手,不是脚,慢慢走着回去不累人!”
素馨蹲缩在车里,蹙着眉,可怜巴巴地乞求白秀。
白秀靠坐在里面,低垂着眸子,没点头。
忽而觉得嘴里发苦,她拉过一旁食盒,打开,瞅着里面用小碟子装的龙须酥、银丝糖及一些香饼……
“等到中途歇息,你再下去。”
得了这话,素馨如释重负,这才想起来正事。
“娘娘,祈福怎地结束这样快?原定是诵经到日跌时分的。是因为经历那帮歹人,故而能减少诵经时长?”
“诵经祈福若缩短了时间……”素馨忧心,急忙又问,“司天台的曹大人,重新为娘娘卜卦了吗?凶相破解了吗?”
白秀瞧着糖果点心,提不起一丝食欲。
“你这一连好多问,想先让我回答哪一个?”白秀最终还是提起了酒壶,又捏着酒盅,将清透的液体缓缓斟倒。
“凶相,”素馨注视白秀,“娘娘的凶相破解了吗?”
青玉酒盅盛满淡酒,清香盈袖。
“凶相……”白秀仔细想想,倏尔轻笑,“算是,解了。”
“怎么还算是?”
素馨皱眉嘀咕后,不忘提醒:“娘娘只喝这一杯吧,回宫还要面见皇上,酒醉可就不好了!”
“好,听你的。”
清风揭帘而入,偏偏喜扰白秀。
拂红袖、吹青丝,看她举杯仰头而饮,一时刁顽心起,吹得她青丝缠颈。白秀眼波柔软,轻盈笑倚清风。
素馨唇角不禁扬起,感叹世间怎有这般模样的女子!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