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碧血丹心
南宫凌将钥匙揣进袖中。
“无所谓是谁。”
老皇帝愣了一下,眉头微皱,目光锋利带有试探:“哪怕是卫家的?”
南宫凌直视老皇帝,嘴角缓缓牵起,笑容中透露一丝戏谑:“无论是谁做母后,于儿臣的影响不大,可对父皇影响却大……”
“若择了卫家女,父皇还需早点拟好遗诏!”
南宫凌转身朝门走去:“毕竟,卫家想图的不是一个皇后的位置,而是名正言顺地拿下整个天泽。”
“父皇与之周旋,拖了卫家四十载,不给他们名正言顺的机会,他们有气。卫家女若做了皇后……第一件事,就是撒气!”
“杀天子,按傀儡,天泽改姓卫。”
南宫凌手搭上门,稍稍偏头,笑道:“而我,只要做好他们的傀儡,乖巧听话,他们会留我一条命的。”
“你!”老皇帝铁青着脸,“不孝子,朕现在就可以赐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呵呵。”
南宫凌低声笑了。
“儿子说笑的,父亲莫动气。”
南宫凌嘴角漾着弧度,语调端得散漫:“既姓南宫,又怎会将祖宗打下的江山,拱手他人?”
说罢,他推门离去。
老皇帝注视着,久久收不回视线。
半晌,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斥满疲惫:“父皇啊,你说你,一朝错信了人,给我及我的孩儿,埋下了多大的毒瘤?内忧外患,简直是糟透了……”
天子殿外,胡辣在石阶上候着。
他鼻头冒汗,塌着肩膀,局促地躬着身子。
平时不离庖厨十步远,一朝来了皇帝宫殿,拘束得很,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忽地,视线里出现一双乌皮靴,他畏缩地抬起头。
南宫凌没着眼看他,只吐了个字:“回。”
而后径自走下石阶。
“哎——”胡辣如释重负,紧忙跟上南宫凌的步子。
他静默地跟着,不时偷偷瞧看南宫凌。
这个太子远比他想象的好伺候,沉默寡言,长时间呆在暖阁里,午膳只要一荤一素一碗汤,依照吩咐做,还会赏银子。
他双手不住地搓动,此刻想巴结太子的心已经到了顶点。
回想一下素馨姑姑服侍皇后娘娘的样子……
胡辣生硬地抬起胳膊,朝南宫凌伸了伸,顶着憨实的笑脸迎向南宫凌。
“……”
南宫凌脚步一顿,垂下眼眸,一条粗且壮实的胳膊微微曲着,形像一坚实的扶手,静盼人来搭。
他倏地明白过来。
“本殿非老非残更非女子,无需搀扶,自己能走。”
南宫凌瞥了眼胡辣,把胳膊推开:“想跟着我,你只把心思投在膳食上便可。等三尺回来,你做好份内的事,也不会短了好处。”
这话虽直接戳穿人心思,但不会叫人没脸。
胡辣半羞半喜:“是!奴才遵命。”
没走一会儿,南宫凌忽然开口:“她喜欢吃什么?”
声音很轻,像是低喃。
胡辣一时间拿不准主意,这话是在问他吗?可此时砖墁甬路上,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还有,南宫凌问的“她”是谁呀?
他挠挠脑袋,怯声怯气:“她……她?”
南宫凌低垂着眸子,神情冷冷淡淡的,提点了一句:“你的,上一个主子。”
“哦哦,哦,那个……”胡辣心头一梗。
皇后娘娘爱吃什么?!她好像什么都爱吃吧?呈上的满满的膳食,拿回去的几乎都是光盘……
片刻,胡辣哼哼唧唧的说不出个什么来。
南宫凌蹙了下眉:“伺候多日,连主子的喜好都摸不出一二?”
胡辣一惊,望着南宫凌莫测的眼神,倏忽间想起:“皇后娘娘只夸过一道汤面,说我做得既快又好。”
“什么汤面?”
“三鲜烩面。”
“那她不喜欢吃什么?”
“啊?”胡辣脑袋发懵,急出了汗。
南宫凌难得的有耐心:“端去的吃食里,哪道菜剩的多,或是什么食材剩的多?”
胡辣立即回道:“姜!”
“姜都剩下了,其余的都吃光了!”胡辣眼神坚定有力,“有些菜,连葱花、胡荽都不剩!”
“……”
南宫凌唇角弯了一抹笑,眼眸中漾着细微的光。
天色昏暗,东宫殿外的宝炬光明炽热,照亮周围百寸。胡辣絮絮念着给白秀做过的膳食名字,南宫凌本是静静听着,可忽地摆了下手。
胡辣即刻闭上嘴巴,疑惑抬眼,再顺势一望。
宝炬另一方的百寸之外,走来三个模糊人影,在他眯起眼睛努力辨识中,南宫凌淡漠开口:
“还不快向卫皇贵妃请安。”
···
【梅花寺】
白秀不知道她这样持刀站了有多久,透过门中缝隙窥见的一片黑,仅仅清楚日落了。
刀剑碰撞声炸耳、骇人,血腥味浓得叫人窒息。
嘶喊和咒骂声不绝……
每一声护卫的怒吼咆哮都像是利刃,反反复复地切割她的心。
许久,声音渐息,门外响来脚步声,白秀猛打了个激灵,死死咬住牙,持刀尖正冲房门。
忽地,脚步声又停下了。
“你猜得果然不错!若不是听你的,有所准备,暗配腰剑……我都不敢想象,赤手空拳的下场会有多惨?”
白秀拧起眉头仔细听着,这声音陌生,他这话的意思是,赢了?
“留活口了吗?”
白秀惊喜,这是沈确的声音!
赢了!
她猛地推开门,一瞬,如冷水浇背。
眼泪奔涌而出……
满目伏尸,血流成河。
血泊之中,仅有十余名血衣护卫和矮矮瘦瘦的三尺站着,从堆积的尸体中翻找,对着一个个穿着僧衣的尸体打探鼻息……
禅房突然打开,三尺倏地直起身。
看到她时,他丢下尸体,欣喜地朝她挥手。而后,他捶了下胸膛,对着白秀竖起了大拇指。
沈确转身,望着白秀。
发髻凌乱、华服脏污、衣袖破烂,妆容更是浑得不像话。她眼睛睁得极大,目光直直的,眨都不眨一下,眼泪也不顾及的,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沈确提步,挡住她的视线,将血肉模糊的惨状截留在身后。
“皇后娘娘,先回避一下吧,若寻到活口,微臣通知娘娘一同审问。”
沈确不忍,毕竟只是个十五岁大的孩子。
白秀听到后,对着沈确红衣上鹌鹑鸟,眨了眨眼睛,继而缓慢地扬起视线,望向沈确,
“明日,还祈福吗?”
她嗓子哑的厉害,声音发抖,听着叫人生怜。
“突遭此般变故,娘娘若难以坚持,想必皇上会体谅娘娘的。”沈确看到了掩在她宽袖下的尖刀,他轻轻叹气,“稍后,沈确携人护送娘娘回宫。”
白秀收起刀:“不用,本宫能坚持!”
“大人!沈大人、冷大人,”有一护卫朝沈确那处,激动喊道,“卑职找到一个活口!”
近旁有个青年急忙道:“快搬来!”
听声音,是刚才门外,同沈确说话那人。
白秀看过去,那人长相周正,约莫与沈确一般大。
身板挺直,四肢健壮,身上麻衣血迹斑斑,胸膛有一手掌宽的伤口,伤口迸裂着,还在流血。
少年感受到她的视线。
他看过来,眉头皱了一下,眸中明显低浮出丝丝烦躁,与无可奈何。
瞧了眼活口正在搬运……
他无奈移步过来,请了个安:“卑职冷沐,任职监察院兵马司指挥,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千岁。”
声音冷淡,语气生硬,十足的应付。
可白秀能理解,只为保护她一个人,死了许多与他同甘共苦的兄弟。
她偏开头:“多谢你们。有你们,本宫才得了平安。起来吧!”
冷沐仰头扫了她一眼,眼神中带有一丝不屑,嘴角微微下拉,起身退远了几步。
这时,护卫将一“血人”抬了过来。
有护卫将“血人”的脸胡乱擦了下,而后探烛一照,细瞧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