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尺借与
白秀咬咬唇。
她恨!
“白切蹄膀”真是白给他吃了,一吃饱就开始端架子了是吧!
南宫凌放下笔,站起身扫了眼圆桌上的膳食:“儿子这里的饭菜粗陋,没有母后宫里的大鱼大肉,精致菜肴……”
“还愿一同用膳吗?”他望向门口,看着白秀。
南宫凌狭眼幽深,晦暗不明,叫人瞧不懂,她也品不出他话语里有没有别的意思。白秀径直走去小圆桌,捞了一个绫锦坐垫坐下。
小圆桌,白饭、卤肉与汤,简单极了。
三尺用干净帕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筷子,然后双手捧着递给她,神情还极为恭敬谦卑。这难免叫人误会,进屋之前不理人,进屋后当着南宫凌面又这模样?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白秀挑眉接过,盯着三尺:“你刚才,见了本宫为何不说话?”
三尺一惊,双眼瞪大,脸色乍青乍白,无措地望向南宫凌求助。
白秀斜睨着他,没好气的道:“你看他做什么?本宫在问你话!”
“他哑了,没法儿回答你。”
“……?!”
白秀错愕地看着南宫凌,又看了看三尺。
而南宫凌提裾落座,眼神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对着三尺眉头紧锁,双唇紧闭,一张脸涨得通红。
羞愧模样,有些好笑。
“三尺与我一同在冷宫长大,小时候误食了脏东西,命悬一线,冷宫不得太医救治,只能铤而走险,挖嗓抠吐。虽是保住了命,可也是那时候伤了喉咙,失了声。”
白秀眼眸含着歉疚望向三尺,用力地咬了咬下唇。
逼一个哑巴答话,她可真该死呀!
三尺被白秀盯得惶恐,紧张地跳开视线,看向南宫凌,十指翻飞比划着:【主子,皇后娘娘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南宫凌看了之后,淡笑一声:“因她羞于跟你讨一碗羹汤。”
白秀茫然,不懂三尺的手语,更糊涂南宫凌说的话,是在提她吗?
刚刚她对三尺的态度有些刻薄,很不应该的……
三尺一怔,闻言急忙舀一碗盐豉汤奉给白秀。
小白瓷碗里的汤面一晃一晃的,咸豆豉掺杂肉熬煮,段段葱白、胡荽佐味,汤白点翠,油水足,味道重。
白秀双手接过,对着三尺认真地道了句:“多谢!多谢你。”
三尺脸上带着诧色,下意识地看向自家主子,只见南宫凌低垂眼眸,夹了块肉细嚼慢咽,脸上毫无惊异颜色。
宫里从没有一个人对他道过谢,他也自觉奴才服侍主子是天经地义,“谢”这一字对他来讲,即陌生,听着又难为情。
三尺红着脸,对着白秀摆摆手。
南宫凌咽下肉后,抬起眼:“司天台上呈凶卦,为破凶象,行清节出宫为国祈福,母后是避无可避……”
白秀拿汤匙喝了一口汤后便撂下了,凝视南宫凌,专注地听着。
“母后是恐有人暗害,儿子的三尺可借出一用。”说罢,南宫凌又垂下眼,夹起一撮白米饭吃进嘴里,抿着嘴咀嚼。
“三尺?”
白秀看了眼闷头吃饭的小太监,小太监也正从碗里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又继续埋头往嘴里塞白饭。
“他懂拳脚会功夫,能保护我?”
白秀惊喜。
静下心一想,这小太监肯定是有点能耐的,南宫凌能在冷宫平安长大,估计也是有三尺保护的原因!
“他会。”
“他的功夫到什么程度?万一,来人暗杀,人数较多……”白秀细细打量三尺,个头儿不高,身材也不魁梧,真的能护着她杀出重围吗?
这时,三尺放下饭碗,指了指白秀,又指了指自己,而后拇指在脖颈上横着一抹。
白秀挑眉,朝南宫凌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凌慢嚼,淡淡地瞥了眼三尺。
三尺对白秀比划的手势,意思是:你死,我死。
三尺没觉着表达错误,白秀来之前,小主子听见风声,便对他下了命令:行清节保护白秀,她若死,他也不用回来了。
南宫凌咽下食物,垂着眸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回道:“他会护着你。”
“三尺是我身边功夫最好的。在天泽,只要不是皇叔杀你,三尺必能护住你的命。”
白秀蹙眉:“你皇叔他……”
南宫凌:“皇叔他远在边疆。”
白秀闻言一喜,放下心来,感激地看了眼三尺。
稳了!!
而后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白秀急忙又问:“他去保护我,那你怎么办?”
“还有,我刚才进来时,看你宫里一个宫人都没有,”白秀双手合握着汤碗,感受着舒适的温度,“你不需要宫人伺候?”
东宫都是有编制的,除非是一宫之主下令全部遣散,要么绝不可能连一个宫人都不剩。
南宫凌饮茶漱口,又捻着帕子,将手指沾到的茶水擦去。
之后他抬起眼,视线扫过白秀:“顾好你自己便可。我需要人,但不留不忠之人。”
南宫凌放下帕子,站起身,走去写字的案几边:“不忠之人留在身边,还得提防、筛查,费时费心。现下不急要人,我与三尺能吃饱穿暖,足矣。”
“哦……”白秀转回视线,夹了一块卤牛肉,品尝味道。
嚼了一口,蓦地一顿。
她又望向南宫凌写字的背影,深深地点了点头,暗暗赞叹。
不愧是主角!
盐豉汤那般咸,卤牛肉这般老,他都能吃得不动声色,文雅干净……
她含着那块嚼不烂的卤牛肉,回头看了看三尺。
三尺捧着饭碗往嘴里扒拉白饭,一口汤一口饭,卤牛肉并着酱菜塞进嘴里,大快朵颐,吃得香极了,仿若没有味觉。
三尺感受到视线,缓缓抬起头,他放下吃得干净的饭碗,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下嘴,视线落到白秀身前的汤碗,见碗中汤还是满的。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指了指汤。
白秀微微一笑,抬手将汤碗往前送了送:“本宫不饿,你喝吧!不日,还要劳你辛苦,保护本宫。多吃一些,多攒力气!”
三尺其实已经饱了,他是想问白秀为何不喝?
可一听白秀的话,他捧着碗,仰头痛饮咸汤,喝得满嘴油亮,而后大力捶打一下胸膛,对着白秀竖起了大拇指。
“……”白秀抿了抿嘴,缓缓竖起拇指,与他呼应。
她站起身,走到南宫凌的案几前:“三尺去保护我,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南宫凌一目十行的读书,一手不停地在书旁边的麻纸上写字:“无不可。”
白秀轻轻蹙眉,想了想道:
“我,我宫里的小厨房不错,膳夫也是宦官,方便照顾你,等下叫人到你宫里?你以后也好……多用些饭!”
南宫凌低声轻笑,提着笔抬眼看她:“那便多谢了。”
看南宫凌接受了,她微微弯了唇。
白秀瞥了眼案几上一厚沓麻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点点头:“那你忙,我先回了。”
她稍稍转身,抿了抿嘴又转了回来:“南宫凌,多谢你拨人保护我。”
这句说完,她刚要朝门走去……
“白秀。”
“嗯?”
白秀再次回头,见南宫凌从怀里掏出一柄裹着布的尖刀。
她眉头一皱,想起了刚来第一天见到南宫凌时,还被他用这刀抵过脖子……
“这把刀你拿去防身。”南宫凌向前伸手,把刀递向她。
白秀怔了一瞬,咬咬唇:“南宫凌,其实……”
她垂下眼,凝视他手上的刀:“其实,如果我死了的话,你找一个强有力的母后当作靠山,更利于你。”
“你已经挪出冷宫当太子了,应该会很多人关注着你。如果得到强大背景,世家的支持与拥护,你太子位置能坐得更稳。”
“而我,空挂皇后虚名,在朝中无势,对你而言,似乎没什么用处……”
南宫凌凝眉嗤了声,眼神幽幽地停在她身上:“你在试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