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切蹄膀
封后袆衣太过繁复，金石头冠压得脖子再难支撑，在侍婢的帮扶下，白秀换了身松快的衣裳。
翠绿的丝质长裙，更衬肌肤洁白如玉，裙摆、袖口上绣着精致的宝凤衔花的图样，似乎寓意着她的尊贵身份，却也不失清新。
乌黑的长发轻轻地挽起，插上一根翠绿的玉簪。
她坐下静等。
殿内圆桌前，宫女上膳的身影交织。
八碗八碟一铜锅，七荤八素一个汤，瓷碟银箸摆放得整整齐齐。
白秀视线落在一碟梅子烧肉上，颜色红润油亮，味道最为诱人。她咽下口水，手搭上银筷正要捏起——
“皇后娘娘且慢！”
掌事宫女素馨手拿试毒银针，恭敬道：“出膳前虽然已经试过毒，但端上桌经了多个人的手，请娘娘允许奴婢再试试有无毒吧！”
白秀不舍地放下筷子，盯着肉点头道：“也好也好，你有心了……”
银针一个个刺探，白秀发现皇后的膳食都是少而精，猜测应该是各宫各院的饮食都有定例，比如给皇后宫供应的猪肉、羊肉、果蔬、米粮、零食等都是有定量的。
而皇贵妃、贵妃、妃嫔宫分所得逐级递减，地位越低的，像是常在、答应那种，每日的供应或许连鸡蛋都没有一枚。
这也就难怪后宫里每天都在上演宫妃们的勾心斗角了，不怪她们争破头的要往上爬，谁不想吃得好呢？
一想到这，便想起冷宫里瘦成皮包骨的南宫凌……
诓她合欢散的事。
狐狸崽子，饿死他丫的！
“皇后娘娘，验过无毒，可以用膳了。”素馨立在白秀身侧，拿起另一双筷子为白秀布菜，第一筷便夹了白秀一直盯着的梅子烧肉。
白秀瞥眼站在身边的素馨，有些难为情，很不习惯这样伺候，被人时刻看着吃饭，吃得也不起劲。
“素馨，你吃了吗？”
“啊，奴婢服侍娘娘用膳过后，与下面的轮流去吃。”
白秀露出笑，晃了晃银筷子：“那你现在去吧，本宫可以自己用膳。”
“娘娘，这不合规矩，奴婢不能……”
“在凤栖宫，本宫就是规矩。让你去你去就是了。”白秀笑眯眯地看着她。
“……是。”
素馨应着放下布菜的筷子，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皱，犹豫着开口：“奴婢肚里不饿，奴婢在外候着，娘娘有事尽可吩咐，可好？”
“那随你吧，多谢你了！”
素馨眼皮略略抬起，似乎是惊讶皇后口中的“多谢”，她见白秀微微撸起袖子伸筷子夹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速速退了出去。
殿内没人看着，白秀喜滋滋地夹起烧肉放进嘴里——
一瞬间，仿佛觉得灵魂在高歌。
肉质鲜嫩，不油不腻，软烂入味。
细细的尝，每一口都能咂出梅子的酸甜，没过舌尖、滑进喉咙，一口肉下肚唇齿留香。
清蒸干贝，嫩味鲜美；羊汤汆鱼片，汤是一绝；鲜虾蹄子脍、鸳鸯炸肚妥妥的下饭菜。
素食更是惊艳，别出心裁。
橙黄的小柿子竟是用豆腐做的，用筷子破开就能看到里面软嫩的白。
夹开南瓜顶盖，得见南瓜身子盛放的是松茸栗子与蜜枣。拟作菡萏花开模样的是由山药百合叠制，取一片甘甜棉香。
最厉害的要属一道茄子，初尝毫无茄子味，却品出了鸡汤的鲜、香菌五香干的鲜、鱼的鲜，还有一丝果子的甜。
妙哇！
妙哇！
不愧是皇家御厨！
碟中菜没了大半，七分饱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八年后，原主的结局是被南宫凌枭首示众……可如果，南宫凌现在死了呢？
不就没人“枭”她了？
白秀咀嚼地速度放慢，她不是不敢，可就怕……
就怕主角有光环！
坑害不成，积累怨恨被反杀，那就真按照剧情走了。
最佳配角一向有配角的觉悟，跟着主角混绝对能尝到甜头，对主角施舍一点关爱却能博得往后的一线生机，改变命运……
白秀咽下一口酒醋烩的蹄酥片，呼了口气。
看来，她还是得关心一下南宫凌，何况她还发了毒誓，誓死追随，不然天打雷劈……
“素馨。”
“奴婢在！”
声音刚入耳，素馨便小步匆匆的出现：“娘娘有何吩……吩咐？”
素馨一进来，看到桌上几近空碟的菜汤，和吃得嘴唇油亮亮的白秀，惊得她连话没吐完整，就咬到了舌头！
可知道，这一整桌的菜虽然量小，但样式多，四个女子吃都是足够的呀！
大家小姐最是斯文，笑不露齿，进膳也是矜持，樱桃小口鼓动几下便会掩嘴说撑。素馨错愕地看着只只空碟，和本是大家嫡女出身的白秀……
心里突生遗憾。
遗憾没见着“风卷残云”的奇景，更是感叹进掖庭两日，把人饿成这样，大家小姐也被饿得没了斯文。
白秀手指对着桌子画了个圈，吩咐道：“素馨，晚膳在这个基础上，再多备两个白切蹄膀。”
白秀伸出两只手，五指撑开一比，框出的大小有头大：“要大个儿的！”
见素馨发愣，白秀手指一曲忙问：“不可以吗？难道是必须按照各宫膳食份例……”
“不，不是的娘娘……”
素馨脸上颜色顿时丰富多彩，原本严肃拘谨的表情也生动起来，眼睛闪亮，吃惊中含着笑：“能准备的。奴婢这，这就去告诉小厨房去备两只大的。”
素馨照着白秀刚才框出的大小，比划着：“大蹄膀！”
说罢，得了白秀的点头，她便低下头夹着零碎的步子冲了出去。
白秀摘下前襟帕子擦嘴，白切蹄膀可不是胡乱点的。
白切蹄膀，送给男主，是想暗示他，她今日的提携（蹄）和帮忙（膀）可不能白费（白切）！
那为啥是两只？
因为她也想吃。
白秀站起身向窗户走去，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主殿前除了洒扫侍婢，是静悄悄的。
从她进了凤栖宫到现在，没有一个宫嫔来贺……
看来在后宫里，她们的主子另有其人。
她盲猜，那个人应该就是对她说“且等以后”的卫贵妃。
铁打的贵妃，流水的皇后，其他嫔妃当然不会把她这个没了家世撑腰的小皇后放在眼里。
得好好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