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宫凌,狐狸崽子
南宫凌扣住白杨的后颈,皮包骨头般的少年,手上的力气甚大,像把铁钳似的钳得她生疼。
白杨忍着,双手紧抓他破烂的袖口,如实道:
“没人唆使我找你,我也没想什么结党、篡权。你的父皇太老了,我……我不愿意。”
她红着眼眶:“瞅你这衣裳破的……你现在过得不好,不如提早称帝。你帮我,我会忠心追随你的!”
南宫凌凝视她,片刻放开了手。
他把刀在衣袖上蹭了两下,又用布条裹好后收进怀里。
南宫凌起身,俯视白杨,嘲笑道:“我一个冷宫出生的皇子,如今能活着喘口气都是父皇的恩赐。你还求我帮忙?蠢出世了!”
白杨肩膀缓缓塌了下去,垂着头,眼泪一滴滴掉落打湿了衣裙。
“行吧,没事,能理解,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你珍重自身,我自求多福。南宫凌,等你以后继位了,别杀我就行……”
南宫凌于她身前伫立,狭长的眼眸低垂,映射的灯笼红光,一双黑眸好似燃起了火。
“你想我怎么帮你?”
···
白杨怀揣振奋的心,屁颠颠地往掖庭跑。
须臾,南宫凌身后的黑暗处,蓦然出现一个人。
身穿圆领窄袖太监衣,衣裳几处破了大洞,风一吹,从破洞中能见到里面的嶙峋瘦骨。
这人拎着猫尸,悄声走到甬路中间,捞起小猫头颅,又躬身走向南宫凌。
南宫凌盯着白杨拐出冷宫甬路后,偏头冷声道:“你是饿疯了吗?”
穿太监衣服的连忙下跪,哭丧着脸,两手飞速比划,十根手指划出了剪影。
他手语道:【回主子,平时这里没人来,奴才讨不到吃的,连粒米都没找着,路过这里见有一只猫睡着,便就地杀了。一时太开心没注意到有人来。】
【主子,你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先让奴才把这猫烤了,你再责罚奴才吧!】
南宫凌抿了抿嘴,垂下眼眸:“三尺,这猫不能吃。”
被叫“三尺”的小太监睁大眼睛,眼中茫然:
【小主子,这猫很肥,不吃可惜了!】
南宫凌轻叹:“你好好想想,冷宫偏僻,怎会突然出现这么肥的猫让你碰见?”
三尺一怔,愣愣地看着摊在地上肉滚滚的猫身。
他指着猫,急切地比划手语:【这也会是有毒的吗?】
南宫凌没回答,只淡淡道:“把猫处理了,血迹擦干净。以后长点心,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三尺点点头,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眼泪。
他手指颤抖着比手语:【主子,奴才无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给猫下毒。暗杀、放毒、断吃食……那些人的心太狠了!】
“我知你是饿极了。三尺,再忍忍,”南宫凌摸了摸三尺的头,“也许明日过后,我们顿顿都能吃上饱饭!”
三尺仰头望着南宫凌:【主子,比起梅妃娘娘的母家,您更相信那个罪臣之女?她可信吗?】
南宫凌的唇角慢慢上扬,弯起一丝弧度:“她蠢得,很难叫我不信她。”
···
白杨颠回了掖庭。
小黑屋里月光照,冷板凳上人儿笑。
日头还没升起时,白杨便跟着掖庭的宫婢们一起出了门。
天子殿侧旁,十数个宫女有序地排成两列,各个眉目清丽。白杨在其中,站得笔直,身躯紧绷,透着掩饰不住地紧张。
因为,她今夜要屠龙!
她要杀老皇帝。
投毒,毒药就贴身藏在她怀里。
是昨夜南宫凌给她的。
老皇帝驾崩,就是将南宫凌登基时间提前个五年。
南宫凌昨夜许诺,会让她享受皇家富贵。
富不富贵的暂先不提,现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她这个十五岁的花骨朵今夜遭受摧残!
宫女们一个个进,白杨一步步跟随。
马上就要进去了,心脏都快从白杨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响。
“白秀!”
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身躯猛地一震,看向来人。
是直属御前的掌事姑姑熙春。
见白秀一张煞白的小脸,和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熙春不解地打量着她:“叫了你三声,都仿若未闻。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
白杨摇头,讪笑:“侍奉圣上,很是紧张。”
熙春笑睨了她一眼,捏帕掩唇轻声道:“你是伺候龙床的,得先跟我来。”
侧殿一室,温香水汽扑面而来。
氤氲水汽来自最里面的、轻纱幔帐后的盥洗桶。
白杨一惊,这是要……
熙春关好门后,站到她面前摊出两只手,又朝里面扬了扬下巴:“把衣裳全部脱下给我。水温应该正好,你去泡汤”
“……熙春姑姑,我洗澡不脱衣的!”
“姑娘真爱玩笑。”
熙春见她紧张非常,又是一笑。
“姑娘不必害羞不必怕,夜伴龙床前都需沐浴更衣,且由我或敬事房的嬷嬷时刻看着,是为姑娘纾解紧张,更是为圣上的安危着想。”
“……”
竟忘了古代侍寝前还有这码事!
可她怀里……
熙春见她扭扭捏捏脱不利索,直接上手帮她,白杨脸上、脖颈登时充血,大叫一声:“别!我自己来——”
“啪!”
轻轻地。
地上赫然出现一个异物,四四方方掌心大小、黄油纸包裹、塞得很满,鼓鼓的……
熙春看后疑惑地望向她,白杨吞咽唾沫。
“……”
“……”
凉了凉了。
彻底凉了。
熙春:“这是何物?”
白秀语塞。
没什么,超大份毒药而已……她俯身去抓,可熙春抢先白杨一步捡起!
熙春狐疑地瞧了一眼白秀。
白杨放弃挣扎,回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抖着手把松落的衣服穿好。
原主白秀能再活八年,可她一来,都活不过一天!
即便死,也得让白秀穿着衣服,体面地走。
熙春打开纸包,见到一大捧玫红色的粉末,她鼻子凑近闻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白杨苦笑着,等熙春叫人来把她押下牢狱,听候发落。
可不知为何,熙春并没声张,只古怪地笑了声:“你这丫头……”
···
傍晚,她着一身新的宫衣,端着一盏茶候在老皇帝的寝殿外。
花瓣水加玫瑰汁液泡了许久,腌得入味,她通体喷香。
她还吃了些甜糕和蜜饯,到现在嘴里都是甜丝丝的。熙春姑姑着手帮她梳发、涂脂粉,并且盯她看了几本“颠鸾倒凤图”,说是叫她温习。
此刻,她盯着茶,丧着脸。
她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在这,是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毒药!
是tm合欢散!
男女欢好有时不必动情,可用药。皇帝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医首主动研制合欢散奉上,自那后,敬事房常备,后宫嫔妃常用,小宫女手里得点也不稀奇。
熙春只是惊讶她那包合欢散的剂量,惊讶过后,也允了她带着。
那一整包,她全撒进了这盏茶里,使得枸杞桑葚红枣泡的茶汤变得十分浓稠。
老皇帝喝了,也许她能少受些累……
讲道理,这得谢谢南宫凌给的不是毒药。
但她不想谢!
南宫凌,狐狸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