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上帝启示录(四)
“那也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说来惭愧,那已是我年近四十五岁的时候。由于我年轻发迹,大红大紫,身为这种世界的既得利益者,我在过去的日子里只会赚钱,从来不曾思考。我之所以会觉得惭愧,是因为我通过十年监测,发现不少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脑子里已经在想这个问题了,有的人想得比我还深还透。这在某种意义上算不得一件好事,因为这透露了年轻人对生活的悲观和无望。他们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有了很多极其消极的想法,这在我们这代人看来是非常离奇的,题外话,我认为这也是世界变坏的一种佐证。总之,和这些年轻人不一样的是,我不仅能够思考,而且我有能力把我的想法付诸实践,因为我很有钱。”
“这大概就是理想主义者照进现实吧!古往今来,我相信这样的人不多,因为在这片土壤上,理想主义者似乎从来没有好下场,更不可能有改变世界的资源。而拥有资源的那些人,则大多不会想去改变世界。只有我是个特例。当然,如果你有别的例子,也请勿吝指出,〔打脸〕一下我的‘自大’。”
说到这里,上帝轻笑了两声。张望春也笑了,不过他自己并没注意到,答道:“没有。”听了这么久,他竟也并不觉得累,就好像在听一位白首英雄在回忆当年。
“其实,你想一想,我的这种特别并非没有端倪。一开始我就讲过,我在公司创业期就可以放弃自己应得的全部利润用于公共支出。也如我所说,这在我身边的人身上是十分少见的。诚如大家所认知的那样,大部分能在生意上成功的人都是极其爱财的人,他们不顾一切地揽收利益,生意场确实犹如竞兽场。这一点说来容易,不过真的面对账户上五百万的分红——是那个年代的五百万,当时月人均工资只有100块——很多人压根连一元钱都舍不得拿出手。我在那种时候就展现了稍胜于他们的胆魄和大局观,或许我的岳父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挑中了我——这说明我至少不会是狼子野心之徒。当然,我也并非那样无私之人,我会那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足够自信,〔谜之相信〕我将来的资产将成倍于这个数字。”
“此外还有一点使我不一样,那就是我不注重享受。这一点你或许体会不到它的珍贵之处,因为你恰好也拥有这样的品质。但请相信我,我们这种品质是十分稀有的,特别是在男性群体中。我敢这样说,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这样说——我确实已经享受过这个世界的所有稀罕之物,并且并不觉得它们能给我提供任何真正的愉悦。当你成为巨富,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丰富多彩,但同时也很索然无味——所有能挑动人兴致的东西,看似种类繁多,实质只是圣人所言的食色二字;当你极尽享受,你会发现欲望越得到满足,人心越感到空虚——很不妙的是,这种感受已经被各类电子产品推动得越来越下沉,导致许多年轻人深陷空虚的囹圄,而难以接受平淡的现实。”
“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讲一句,我所享受过的东西肯定超过了古往今来、三皇五帝。吃,吃了无数巧立名目、〔返老还童〕、〔滋补壮阳〕的花样东西,一盘单颗价值十万元的假花生——叫做五宝花生,号称取材于山珍海味、祥禽瑞兽,用麋鹿茸、儒艮肉、仙鹤顶、猛犸牙、白虎鞭五种宝物磨成粉,再请布达拉宫活佛开过光的圣水入的面,重新做成花生的样子,寓意长生不老。你敢信吗,多么匮乏的想象力,用一堆濒危保护动物做成一颗花生,所求的无非就是个长生不老。而且实话说,虽然味道不错,但还不如去吃个真花生。可是这种东西,在有钱人中间竟然很畅销。还有一回,我在东北吃到了一块口感独特的烤肉,事后才知道那块肉来自于大兴安岭森林中的一个野人,我当时只感到无比作呕,坦白说,那天的生意对象就是因此丢掉了跟我的合作机会。”
“女人,数不胜数的各类美女像蛾子一样往我身上扑,其中不乏颇有见识的知识分子。不得不承认,有些女性确实是天工造物,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绝美〕,一颦一笑无一色不动人,然而,她们的生理构造终究是一样的,无非是体验上的大同小异。一夜的激情过后,往往等不到第二天的午餐,我就会对她们或空空如也、或野心勃勃的大脑感到厌恶。当然了,也有人曾向我献上过奇特新鲜的玩法,譬如要向我引荐非男非女、亦男亦女的第三种人,但我因感到太过恶心而婉拒了。不过据我所知,有的富家子弟会对这样的品种特别兴奋。”
“用,我所有的用品全部是私人订制,包括各种电子产品、豪车、私机、游轮、帆船、室内装潢,全部都是世上独此一份。说实话,任何公司卖给我一份产品,利润可能比卖给一座城市的都多,他们巴不得为我量身定制一切。不只如此,莎莉任何愿望,除了摘星星、上太空之类的奇思妙想,只要用钱能做到的,我都可以满足。我记得她小时候曾经很喜欢一部动漫,叫《名侦探柯蓝》,但因为不满意作品的走向,所以一连好些天都不高兴。我知道之后,直接请原作者重新按莎莉的意思画了一个结局,供莎莉专享。‘我要〔柯哀〕cp’,我记得她好像是这样说的。”
“我啰嗦这么多,只是想说明我是的的确确不注重享受,并不是那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所以,当我的头脑中产生了改变世界这个想法,我并不吝惜为此付出真金白银。我开始构思我要如何行动,并为此粗浅地阅读了许多先贤哲人的著作,古今中外的都略有涉猎。可能与我个人的人生经历有关,在众多至圣先师对于理想世界的构想之中,独有老子的思想最为打动我。我认为他勘破了天地之道的本质,勾勒出一个人类社会的完美样板——无为少欲,道法自然。也许因为我的智力确是不差、我的本性确是暗合了道家的主张,总之,基于我对《道德经》的理解,我心中〔完美世界〕的理念很快就成型了。于是,在我妻儿逝世五周年的那天,我决定先把我的想法投入试验。那年,我四十五岁,莎莉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