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罚
小白狐投以笑容，没接话。
“两位道友请止步。”
即将靠近偏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声音雄浑有力，似有无尽道力倾泻而出，勾动着笼罩着道观的云雾一块翻涌。
“两位道友到访，我本该出门迎接，但此身多有不便，羞于示人。除了这一隅，这道观其余诸物，两位皆可自取。”
那声音继续传出，丝毫感受不到这是个被锁了二十年的人。
“我那不争气的徒儿已经跟我说了，两位都是得道高人，只是贫道无能，入了邪道，人将不人，否则说什么也要跟两位坐而论道。”
这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听得我十分不适应。
“你们这些道士，是不是都这样说话？”我问陆缘，想起来他第一次见我说话也是这么文绉绉的。
“道教经典、法咒、拜表，需要用有限的文字，尽可能地表达更多内容，所以遣词用句都需要精炼准确，看多了、用多了，习惯使然。”陆缘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随即冲侧屋拱了拱手，“我们兄弟俩想借贵地暂住几天，如果有打扰的地方，还请见谅。”
“两位自便就好。”侧屋再度传出声音，不多时一阵清气飘过，那灰狼凝聚成型，趴在地上冲我们颔首行礼，嗷嗷呜呜发了几个音调。
小白狐翻译道：“它已经向它师父表明了我的来意，只是它师父不想让人看见他人畜不分的模样，所以婉言谢绝了我们的帮助。”
陆缘回了灰狼一礼后，去道观其余房间闲逛去了，那灰狼摇着尾巴跟上了陆缘。
我和小白狐在原地滞了会，也冲侧屋微微一拱手，本来想说几句，但陆缘都没说话，我也不敢多说了，万一说错话，崩了他的道心，就是大罪过。
此后我就地盘坐下来，贪婪地吸纳起了这四周元气，直到浑身胀痛，元气自我皮肤溢出，我才停了下来。
快到晌午时，陆缘在灰狼的带领下离开了道观，说是去附近逛逛，顺便找点吃的。
我则让小白狐回了我玄窍，将体内元气炼化为道力，供养给了小白狐。
直至我和小白狐都撑到不行后，才仰面躺在了道观的院子里，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不知道刘玉衡现在在做什么？”我喃喃自语。
小白狐自我体内显化，站在我面前俯视着我，随后学着我的姿势躺在了我旁边，悠悠答道：“她应该还没到青城山呢。”
“她性格温顺，路上遇到事多半要吃亏。”我莫名有些担心。
小白狐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吃亏也是修行。你年纪小，心里装的事多，既会很累，又容易迷了心智。”
她的言语让我有些意外，诧异道：“你第一次见我时的语气口吻，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哪个才是你的本性？”
小白狐道：“阴司有个文书跟我说，像那样跟男人说话，才能逗人喜欢。”
我脱口而出：“你就是你，凭什么要逗别人喜欢？那样岂不是更累？”
小白狐无言以对。
正此时，侧屋传来那老道士的声音：“小友，你身边这位道友，修行几年了？几时开的言窍？又是几时化的人形？”
老道士突然说话，我俩冷不丁惊了一下。
小白狐清楚知道老道士是个得道之人，不敢托大，恭敬拱手答道：“修行凡四十余年，第十年开的言窍，第二十六年化的人形。”
“什么？！”那老道此前说话语气平和有力，这会却突然十分情绪化，“天地万物分三六九等，人为万灵之长，所以开言窍只需一年。我七个月开言窍，自诩天赋异禀，化形尚且需要百年，你莫非是得了什么传承？”
小白狐摇摇头：“没得过传承。”
那老道又说：“那就是有明师指点。”
小白狐再度摇头：“也没明师指点。”
老道发出疑问：“那就怪了。”
小白狐说：“可能是我运气好，年幼的时候与仙人尸身同住，所以十年就开了言窍。之后又得到了奇人敕封，所以二十六年化形。”
老道听完这话，沉默了很久很久。
小白狐冲我挤眉弄眼，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这就合理了，这就合理了。”老道言语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能感觉到他的羡慕，老道喃喃嘀咕了两句后又说，“你化形的时候的天罚是怎么过的？”
这下轮到小白狐纳闷了：“天罚？什么是天罚？”
老道语气逐渐不太淡定：“道法自然，万物顺从自然规律发展，化形是违背了自然规律的，上天一定会降下责罚，难道你化形没有经历过吗？”
小白狐仔细回想了好一会才说：“我想起来了，有一年天特别冷，我差点冻死了，算是天罚吗？”
小白狐话音落定，道观四周云雾忽然翻涌起来，侧屋里一股浩荡狂风席卷而出，我这么大个头，都被这狂风卷得连连后退，小白狐更是直接被吹进了另外一间屋子里。
狂风过后，一道佝偻人影自侧屋缓缓迈出，到门口时我才看清。
出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邋遢至极的老道，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是牛首人身，整个脑袋再没半点人形，他到了门口被四肢的铁索牵扯住，没法再继续往前，才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天罚，你怎么会没经过天罚呢？只有雷击才能称得上是天罚！”老道激动万分，“天罚会在化形当天降临，从无例外，你到底是怎么躲过去的？”
我大概知道他口中的天罚是什么意思，农村人诅咒做了坏事的人会遭天打雷劈，就是指的天罚。
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听过一次。见到的是一道闪电劈中了村里一棵梧桐树，闪电过后村民劈开梧桐树，发现树洞里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其形状怪异，跟此前见过的蚂蚁完全不同。
听到的是有村民下地干活的时候，看到田里有数不尽的黑蛇，纠缠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吓得村民丢了锄头就逃回了家。回家不久后，电闪雷鸣，事后再下地去看，只留下了一地被烤焦的蛇的尸体。
小白狐从另外一屋子出来，惊魂未定，见到老道时也大吃一惊，惊愕道：“阴司牛头？！”
我听过牛头马面的故事，刚才见到老道的第一时间也想到了牛头。
不过这老道应该跟阴司那个不是同一人，身上并没阴煞之气。
“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躲过天罚的？”老道眼里充满了渴求和期盼，又觉得自己语气过于激烈了，又说，“抱歉，我只是太想知道了。”
小白狐回到我身后，只敢冒头出去望望那老道，指了指我说道，“化形我是找他娘讨的封，讨封之后我就去仙人坟墓旁边睡了一觉，等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人形。”
“……”老道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干笑两声，“我明白了，要么是敕封你的人地位高绝，要么是那仙人地位高绝，又或者是他们俩都地位高绝，所以天罚才不敢降下，只是这世上真的有连天罚都惧怕的仙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