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巡游
他说完，自顾自往前走去。
留我在原地错愕许久，最后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心态，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快出这密林时，他顺手在路边捡了根树枝，折成合适大小，熟练地将披散着的头发挽了起来，正好挽成了小白狐所说的那混元髻。
“飞云丹霄，绿舆琼轮，出自《灵宝无量上品度人妙经》。”他挽好头发后，主动跟我搭起了话，“给你起名字的人，也是个熟读道经的人呢。”
我爹确确实实是叫叶飞云，不过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名字的出处。
他冷不丁聊起这话题，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也并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往前走。
出了密林，迷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天清地明，一片浩荡景象，如果不是天无日月，根本没办法辨别这是阴间还是阳间。
目光所及的前方，是一座规模浩大的城池，四周高墙耸立，将那鬼镇围绕其中，只留有一个通道。
通道外，一道石门高耸入云，石门由三门四柱三层构成，顶层雕刻有一硕大的官印，其下是一牌匾，上面阴刻‘鬼门关’三个大字。
大门左右刻有一副对联，上联写着‘大地有灵鹤起舞’，下联写着‘遥天无极燕归来’，有十数个小鬼对面而立，尽显庄严肃穆。
但我瞧着这石门有些胆寒发怵，一是因为确实威严摄魂，二是因为这鬼镇的形制，跟我走阴时碰到的那座花坟一模一样。
“原来你叫陆缘，这名字有什么出处吗？”
看着前方的鬼镇，我鬼使神差冒出这么一问。
“没什么特别意义，这名字不好么？”我的问题明显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他还是回答了我，而后又道，“比起名字，我以为你会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后方密林里就传来了密集的铁链拖拽声，还有阵阵雄浑的呵斥声。
我和这陆缘回头看去，见密林中，十数勾魂小鬼正坟里拖拽着一奇形怪状之物朝这边来。
及小鬼走近，我才发现他们所穿衣服跟本地勾魂小鬼的棉衣有所不同，个个身着墨色长衣，其上绣着主生杀的白虎，他们个个身形高大，面露凶煞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而他们拖拽着的，是一头大概有两人高，浑身长满毛发的奇形怪状之物，其形状怪到我在阳间甚至连相似的都没有见过，也没听过。
这十数人拖着那怪异之物很快到了我们身旁，一股浓郁的腥臭味让我有些恶心作呕，忙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注意到了路边的我俩，有小鬼盯了我们几眼。
为首一个手捧铁笔的人出声阻止了他。
“不要节外生枝，入了前方鬼镇，将这怪物交给鬼镇里大老爷才是正事。”
那怪物在不断挣扎咆哮，拖拽它的小鬼个个趔趄不止，眼见控制不住了，为首之人挥舞铁笔，口中喊道：“千叫千应，万叫万灵，赐神笔一支，十方门下收妖魔，有求有应。”
念罢，手持铁笔猛地朝那怪物挥去，肉眼可见的道力，以迅雷之势涌向那怪物，只听得沉闷重击。
那怪物身上竟活生生被砸出一凹槽来，怪物吃痛放声咆哮，也因此安分了不少。
而后他们拖着怪物继续前行，走了才不到十来步，那怪物忽地腾空而起，铁链瞬时绷直，铁链另一端的小鬼们被带的也都朝天上飞了去，而后重重砸在了地上。
不少小鬼失控松开了手中铁索，那怪物则趁机回身朝密林方向跑去。
手持铁笔那人大惊，下意识喊道：“拦住它！”
而在我眼里看来，那怪物却是直直朝我们冲了过来，旁边陆缘巍然不动，眼见怪物逼近，我下意识将全身道力调动，甚至连五脏六腑还没形成的道力的元气一股脑全释放了出来。
“敕！”
一声暴喝，周身道力夹杂飞沙走石，砰地一声一股脑全砸在了冲来的那怪物头顶。
四字隐语中，敕的意思代表着敕令，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发号施令，其威力最大，威慑力也最强。
但喊出这话后，我立马脱了力。
前方小鬼们也都站起了身，目光惊恐看着我，我强撑着站稳身子，迷离扫视前方，那怪物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只无力地发出低沉的声音。
手持铁笔那人，在招呼其余小鬼站起身后，率领一众到了我和陆缘跟前，冲我拱手作揖：“多谢小先生出手相助，是我等眼拙了，竟不知有高人在侧。”
我此时已经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只咬着牙憋出一个：“嗯”
而后为首之人招呼其他小鬼将那怪物重新锁上，准备妥当后，又到我跟前，着重看了看一旁的陆缘。
见陆缘穿着打扮后，显得更加恭敬了，说道：“我是恩施罚恶司的巡游使，六十余年前，恩施地界有一水鬼成精，从我等手上逃脱，不知所终。近日收到一个名叫孙雅的人所烧的拜表，才知道这水鬼顺着长江逃到了川渝地界，我们奉命前来捉拿，不料这水鬼这些年已经害了不少人，本事见长，如果不是遇到两位先生，今日或许又让它逃脱了。”
我闻言，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
这水鬼，大概率就是当年将孙雅公公拖入水中的那东西，不过时隔这么多年，她才想到烧拜帖告状，可见张家人死去的这些年，她确确实实放弃了端公这一行的手段。
我想回话，可虚得连开口都难，陆缘见状，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只感觉清风拂面，一股精粹元气自肩膀灌入我体内，先前颓劳一扫而光，精神百倍，我感激地看了陆缘一眼。
那巡游使见我俩不回话，再度开口道：“方才这位小先生施展的道教神通，令我大开眼界，不知两位先生在哪处洞天福地修行？我也好奏明通判大人，以表我等感恩之情。”
他们来自于湖北恩施，或许听过我的名字，但大概率是没见过我的，只把我当成了道教高人。
不过我这要是自报姓名，他们说不定能立即放了那水鬼，转而冲我下手。
于是我忙说：“举手之劳，我们只是路过，你们只管忙自己的事情。”
“两位先生是要进前方鬼镇么？”巡游使见我不接他话茬，则换了个话题道，“本地鬼镇守备森严，两位私自走阴，大概率是进不去城的，倒不如跟我们一起？我们有通关文牒，可带两位先生进鬼镇。”
这巡游使大概对走阴见怪不怪了，连阳间一些端公神婆走阴他们都管不住，更别说现在在他眼里，我们还是所谓的道教高人，想要走阴，易如反掌。
我正好不想钻狗洞，立即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巡游老爷了。”
“高人面前，不敢妄言老爷。”巡游使受宠若惊，不过他注意更多放在了我身旁的陆缘身上，毕竟陆缘这打扮，才更像是高人，“这位大先生，是您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