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流言
邢识便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方才积压在胸口，涨到快要爆炸的怒意，像鼓起来又飞速瘪掉的气球，被她轻而易举就弄没了。
男生僵硬的站在原地，像突然被人点了穴，很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连续深呼吸了几下，没被牵住的左手虚握成拳，攥紧，松开，再攥紧。反复很多次，才硬生生克制住想把她往怀里扯的冲动。
姜知杳等了一会儿，看邢识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暗骂了自己一句，想默默把放在他掌心的手收回来。
但才只后撤了一点儿，就蓦的被一股力道拦住。
邢识手腕一转，把姜知杳的手重新牵住。
他掌心虚虚与她交握，留足了她抽回去的余地，手上甚至没使一点力。但抬步往前走时，男生却像再也忍不住似的，拇指在姜知杳手背极轻的摩挲了下。
过了几秒，又轻轻碰了第二下。
像是克制到了极点。
“别乱动，”少年声音沾着哑意，“这段路不好走。”
……
这段路确实不好走。
巷子像迷宫一样就算了，脚底下也是坑坑洼洼的，走几步路就有积水。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透着一股沉闷的死寂。
姜知杳忘了自己一路上想好的安慰他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在往哪走，她全部的神经都集中在了邢识牵着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温热，指尖修长，掌心也很大，几乎把她的整个手包在里面。
姜知杳悄悄低头看了一眼，又飞速把目光移开。
“怦、怦、怦——”
她的心跳又控制不住开始加速。
姜知杳怕自己的心跳声被邢识听到，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突然听到周围有依稀的人声。
她这才注意到，两人不知何时穿过了刚才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了灯火相对通明的地方。
从最后一条小路出来后，狗叫声，蝉鸣声，还有听不懂的方言声，都一窝蜂往耳朵里钻。
下一秒，邢识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他也像是才反应过来，把目光落在别处，隔了几秒钟才重新开口：“吃东西了么？”
姜知杳手上一空，下意识摇摇头。
邢识“嗯”了一声：“那先去吃饭。”
他带姜知杳又拐了个弯，终于拐到主路上。直到这时，姜知杳才看清这个小镇的全貌。
虽然来时有做过预想，但真的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破败。
即便是最繁华的主路，也只有几家店铺开着门。周围都是低矮的平房，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外墙斑驳，墙皮撕裂开来，露出陈旧的砖瓦。
但这种破败不只是景致上的，而是从深处依稀渗出来的，潮湿、沉闷、密不透风的窒息感。
像是溺水的人胸腔被石头压住，每一次呼吸都是奢侈。
姜知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难过。
邢识过去十几年……就是在这里生活的？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就被邢识带着，在一家面馆停了下来。
这家店铺店面很小，但好在这个点儿还没打烊，里面亮着灯，零零星星坐了几个客人。
“只有这家了，”邢识低头看她，“先吃面垫垫行吗？”
“行。”
两人找了个角落，一人点了一碗招牌牛肉面。
等面上来的时间里，姜知杳一直在观察邢识的状态，也一直在打腹稿，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但她张了几次口，最后都作罢了。
因为她发现这种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是徒劳。
他或许根本不想讲话。
姜知杳安静下来，只夹了几片自己碗里的肉给邢识。
邢识拿筷子的动作明显一顿。
“我其实不太饿，”姜知杳语速有点快，“你帮我吃点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整天肯定也没怎么吃饭。
姜知杳刚想去拿个小碗给邢识分点面，突然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他们。
她顺着那目光的方向抬头，与对面桌两人的眼神对上。
对面那桌是对中年夫妻，两人穿的很随意，甚至显得有点邋遢，吃东西时，还不约而同发出响亮的吧唧声。
此时，那两人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边时不时朝他们这里看，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他们说的是当地方言，姜知杳不怎么听得懂，但根据他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几个关键词。
——尸体，邪气，儿子。
还有吸毒。
姜知杳下意识拧了拧眉，又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剩下的几桌人也都在看他们。
他们边小声嘀咕，边朝邢识这个方向指指点点，目光里满是议论和嘲讽。
其中有两个人似乎不是本地的，说的话比较好懂，姜知杳暗自听了一会儿，很快就搞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前几天在村口林子里发现的女尸。
“前面那桌，黑衣服的，”议论声还没停，“据说是她儿子，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
“邢识？”另一个人似乎往这看了眼，几秒后，语气里明显带上了惊恐，“你小声点儿，惹谁也别惹他。”
“为什么？”
“反正你记住就是了，”那人比了个嘘的手势，“涂凯都要给他两分面子，我劝你别给自己找事。”
“有什么大不了的，”之前的声音“嘁”了一声，“你知道那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成什么样了吗？都他妈快成骷髅了，没有一块肉是好的，这几天村里到处都在传。”
“我刚打听的，”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爸家暴，他妈之前烟酒不拒，私生活不检点，好像连‘那东西’也沾。她这儿子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指不定也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
“当”字还没说完，那人面前的桌子就被人重重一敲。
他一脸不耐烦的抬头，发现面前站了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女孩儿。
“请你注意言辞，”女孩儿就这么站着，眼里却丝毫没有畏惧，“嘴巴这么闲，就去垃圾桶里捡捡垃圾，别在这里嚼人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