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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飘颻吹我裳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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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救之人,既然在天牢,为何不去人间求救,而要求到我这里?你应该知晓,我们阴阳使者,并不管人间牢狱之事。”

    钟杳杳疑惑,在人间的天牢,要救人怎么也不会求到他们这里吧?

    只见影像之中,美艳少妇又道:“我想救之人,人间无人能救,只能请阴阳使者相救。”

    钟杳杳一边听,一边看影像右上角出现的信息:李禅音,女,二十五岁,京城人士。

    钟杳杳点开她的名字,看到了更详细的信息。李禅音是她目前为止接到的上香人中,装扮最华贵之人,她的身份看着就不一般。

    果然,钟杳杳看到,李禅音是前朝公主和国公之女,嫁的是另一位国公之子,韩国公世子韩君虞。

    钟杳杳吸了一口气,在古代皇权社会,当一个女子拥有李禅音这样的身份,大概已经差不多达到了顶峰。比李禅音更高贵的身份,大概只有当朝公主了,但李禅音不止出身好,她嫁得也好。

    李禅音的生死簿上写着,李禅音自小与韩国公世子韩君虞结亲,两人青梅竹马,恩爱不疑。李禅音十五岁嫁给韩君虞,十六岁便生下了儿子。自己身份高贵,夫君宠爱,又没有子嗣压力,李禅音在韩国公府应该过得很好。

    连公主都不一定有李禅音过得好。公主可以享受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可在嫁人这事上,大概远没有李禅音幸运。

    好吧,钟杳杳也想听听这位看起来已经拥有了一切的高门贵女李禅音,为何会请阴阳使者干预人间的牢狱之事。

    李禅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没有浓烈的情绪,即使她说的正在天牢之中的人,是她的丈夫韩君虞。

    这个故事有点复杂,钟杳杳听了半天才道:“你是说,现在在天牢之中的那人,不是真的韩君虞。而且,是真正的韩君虞将他送进了天牢。而你,要救的是天牢中的假韩君虞?”

    李禅音点头,她的神情不悲不喜,没有波澜。钟杳杳怀疑,这是不是古代高门贵女的必备品质。和士大夫一样,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钟杳杳继续听下去,才明白李禅音为什么会找上他们。

    李禅音的少女时代,确实是京城中最令人艳羡的贵女。有无比的美貌,有高贵的家世,上天甚至还给她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爱人。

    她自己是国公和公主之女,未来的夫君也是国公之子,李禅音自己也时常觉得,她已经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姑娘。她在京城里享受到了世间的一切美好,就连皇城中的公主,都只有羡慕。

    到了十五岁,李禅音十里红妆嫁进了韩国公府。韩君虞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韩国公和夫人把李禅音当作女儿一样疼爱,李禅音和韩君虞度过了蜜里调油一般的三个月。

    新婚三个月后,边境战事突起,韩国公早年伤了腿,韩君虞代父出征。一起出发的,还有李禅音的父亲。

    所有人都以为,有国公和韩君虞在,战事很快就能平定,李禅音也这样认为。

    她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国公,她的夫君是足智多谋的少年英豪,有他们在,有什么战事不能平?

    但偏偏,边境的战事持续了半年多,惨烈程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李禅音等来的是两具棺材,一具是她的父亲,一具是她的夫君。

    一夕之间,李禅音的世界崩塌了。而她那时,已有八个月的身孕。

    李禅音躺了一个月,把前十五年不用流的泪都流尽了。更悲惨的是,没人能安慰她。

    她的母亲失去了丈夫,一病不起;她的公公和婆婆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整日以泪洗面,瞬间老了十岁。

    而李禅音,是两府唯一能有力气说话的人。她可以死,但她肚子里还有韩君虞唯一的骨血,它不能和它一起死。

    一个月后,李禅音挺着大肚子,在娘家和韩国公两府之间跑,总算没让两家都乱成一团。

    那时李禅音已经怀有身孕九个月,临盆在即,她却还是整日不得空闲。然而就在她生产的那一日,已经下棺的“韩君虞”竟然回来了。

    韩国公府里乱成一团,李禅音在产房里咬着布条拼命生孩子,所有人都在进进出出照顾李禅音生产,谁也没发现,“韩君虞”走进了院子。

    他看到端着一盆盆水进出的婢女,拉住了一个人问:“可是阿音要生了?”

    那婢女着急得很,也不看是什么人,就随口应了声“是”,她端着水盆又走了几步,才不可思议的回过身:“世……世子?”

    婢女手中的水盆落地,她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韩君虞”。

    “韩君虞”没有理会她,他直接进了产房。

    李禅音脑袋上豆大的汗珠如雨水滚下,她已经生了两个时辰,可是孩子还没出来。

    没人能陪着她,只有一个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奶娘在身边。稳婆和婢女进进出出,焦急不已,李禅音不能出事,若她再出事,那么两个国公府都完了。

    恍惚间,李禅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竟看到了“韩君虞”。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自己扯下了口中的布条,喃喃地叫他:“君虞,君虞,你回来了?”

    “韩君虞”立刻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道:“阿音,你受苦了,我回来了。”

    奶娘一时惊呆,说不出任何话,她们明明是看着韩君虞的棺材落下的!产房中的稳婆还有一众婢女,也顿时忘了自己在做的事,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只有“韩君虞”最镇定,他把自己的手掌递到李禅音的嘴边,让她咬自己的手,然后叫稳婆继续:“愣着做什么?”

    所有人这才回过神,又开始各自忙着。

    而被他突然回来刺激到的李禅音,咬着“韩君虞”的手掌,突然爆发出一股力,然后,稳婆惊喜地叫着:“生了!生了!生了!”

    奶娘和婢女们哭着流泪,李禅音看着“韩君虞”,又叫了声他的名字,然后昏死了过去。

    过了一会,孩子终于发出第一声哭泣,嘹亮的声音划破了子夜的天空,东边出现了启明星,最深的夜,过去了。

    “韩君虞”看了一眼孩子,便蹲在床边看李禅音,为她擦满是汗水的脸。奶娘和婢女要给李禅音换衣服,叫他先出去,他也不肯。

    等她们给她收拾干净,换了衣服后,“韩君虞”用被子裹着李禅音,将她抱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另外一间厢房中。

    “韩君虞”就这样回来了。

    他守了李禅音一夜,直到天亮了,才去看韩国公和夫人。两人已经病了半个多月,特别是韩国公,他已经几乎下不来床。

    这一日清晨,国公府中的人都见到了死而复生的“韩君虞”,韩国公和国公夫人有了一个孙子,自己儿子又归来,两人欣喜若狂,激动之下又晕了过去。

    “韩君虞”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见李禅音一直没醒,便进宫去面圣。

    等他从宫里出来,他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那具棺材中的韩君虞不是真正的韩君虞,是有个士兵换了他的衣服,为的是掩护韩君虞撤退。只是在撤退途中,韩君虞被重伤到了脑袋,他有些神智不清,所以一个多月后脑子恢复了清明之后才回来。

    “韩君虞”回家时,李禅音已经醒了,她正在到处找他,见不到他的人,她就觉得自己昨晚见到的人,是她的幻想。

    奶娘一直在和她说世子进宫了,李禅音听不进去,孩子也不看,就要下床找“韩君虞”。

    “韩君虞”进屋,快步走到床边握住李禅音的手,柔声道:“阿音,别怕,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奶娘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带着婢女出去了,房中只剩下李禅音和“韩君虞”。

    李禅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奶娘说你回来了,我一直以为,昨晚是我的幻觉。”

    “韩君虞”坐到床边,附身轻轻的抱住她:“阿音,不是幻觉,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

    李禅音终于确认,他真的回来了。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哭得声嘶力竭:“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不把我爹带回来?”

    一个多月的苦苦支撑,都在这一刻爆发。“韩君虞”知道她的伤心难过,还有辛苦,但他也只能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

    无论如何,“韩君虞”回来了,不管是李禅音娘家的国公府,还是韩国公府,都算是有了主心骨。

    之前朝中有人想趁着国公府无人在朝上,便以边境战事持续过久,伤亡过重,耗费银两过多等为由,表示该对两个国公府问罪。李禅音听到之后,挺着大肚子各处奔走,请求昔日的亲友在朝上为父亲和夫君辩白,她不能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夫君为国捐躯之后,还蒙受不白之冤。

    亲友们都表示会尽力上奏辩解,但李禅音无法到朝堂之上亲口辩白,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总是有些有心无力。李禅音顺风顺水的人生,开始变得艰辛不已。

    而随着“韩君虞”的归来,这一切的事,终于不用李禅音操心了。

    朝堂上的事,“韩君虞”很快便都解决了。

    李禅音终于可以安心坐月子,养身子,她的生活开始恢复平静。她失去了父亲,但夫君还在,她依旧可以继续做一个风雅的高门贵女。

    李禅音是什么时候发现,现在的“韩君虞”可能不是真正的韩君虞的呢?

    那是大概在“韩君虞”回来一年多后,李禅音身子渐渐变好,精神也好了很多,终于有余力关心一些琐事。

    比如说,“韩君虞”会不记得一些他们小时候一起经历的事,但有几件事他又是知道的;也是这个时候,李禅音发现,“韩君虞”的一些习惯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例如,从前京城的高门贵族很喜欢在冬天吃鹿肉,但“韩君虞”就偏偏不喜欢,他从小就说鹿肉有一股怪味;“韩君虞”最喜欢吃银鱼,但那天李禅音和他一起吃饭时,桌上一盘烤鹿肉,一道清蒸银鱼,“韩君虞”吃了一半的鹿肉,鱼却只吃了几口。

    若放在从前,鱼和鹿肉同时在桌上,“韩君虞”必定是只吃鱼,绝不会吃一口鹿肉。

    还有一些生活中的小习惯,甚至看书的姿态,只要李禅音细细观察,都发现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李禅音并不想深究,只要他回来,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都没有关系。

    只要有一点和以前一样,“韩君虞”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少年将军,他深爱着李禅音和孩子,双肩毫不犹豫地挑起两个国公府,这就可以了。

    无论如何,李禅音也不想再失去一次“韩君虞”。

    然而,李禅音不再追究真相,真正的韩君虞却无法忍受,有人在鸠占鹊巢,占据他的身份,拥有他的妻子和孩子。

    是的,真正的韩君虞确实已经死在了战场,但他的鬼魂一直逗留在人间。

    他的鬼魂在战场上飘荡时,遇到了一只独狼,它没有和它的同伴们一起分食战场上的尸体,而是在一直在山坡上看着。

    韩君虞在看这只独狼时,发现它也能看到他。韩君虞欣喜,当即请求独狼带他回京城,他想回去看看父母和李禅音。

    出乎韩君虞的预料,它竟然能听懂他的话,并且真的答应带他去京城。

    韩君虞的鬼魂只能四处飘荡,凭他自己去不了京城。有这只独狼在,它便可以牵着他走。

    在去京城的路上,韩君虞便和它说话。说一些自己生前的事,说的最多的自然是李禅音。

    韩君虞说,李禅音是京城中最好看的小娘子,而他是最幸运的少年,他娶到了李禅音。然后,他又开始难过,他不能陪李禅音过完这一生,是他失信了。

    难过之后,韩君虞又会说起李禅音,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趣事。

    他说得越多,独狼就发现自己也越来越喜欢他口中的那个小娘子。现在韩君虞死了,那个小娘子必定是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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